琴弦在季然指尖震颤，发出沉闷的嗡鸣。他低头看着贝斯上反射的舞台灯光，又一次淹没在主唱苏晓嘹亮的嗓音和吉他手林峰炫目的solo中。这是"逆光"乐队在高二学园祭上的表演，台下掌声雷动，但季然知道，这些欢呼没有一声是给他的。

"季然，你的贝斯声音太小了！"演出结束后，林峰甩着汗湿的刘海抱怨道，"整场表演你都像个透明人。"

季然默默把贝斯装进琴包，没有反驳。他习惯了做背景板——在乐队里，在学校里，甚至在自己家里。父亲总说弹贝斯没出息，让他专心准备高考，将来当个医生或律师。

"别理他。"苏晓递给季然一瓶水，她涂着闪亮唇膏的嘴角扬起，"我觉得你弹得挺好的。"

季然接过水，指尖不小心碰到苏晓的手，立刻像触电般缩回。他喜欢苏晓两年了，却连正眼看她都不敢超过三秒。

"学园祭结束了，咱们也该想想乐队以后怎么办。"键盘手陈默推了推眼镜，"高三了，我爸妈已经给我报了五个补习班。"

鼓手张阳叹了口气："林峰要去美国读预科，苏晓要准备艺考...逆光是不是该解散了？"

季然的心脏猛地一沉。这支乐队是他灰暗高中生活里唯一的色彩。

"至少坚持到'青春之声'比赛吧。"苏晓突然说，"全市高中乐队大赛，赢了有奖金还有唱片公司关注。就当...毕业前最后的纪念。"

季然抬起头，看见苏晓眼里闪烁的光，那光芒让他想起第一次在音乐教室看她唱歌的样子。

"我参加。"季然听见自己说。

周末，季然独自去了城东的琴行。他想换一套新琴弦，也许这样能让自己的贝斯声更突出些。琴行里没什么人，老板在柜台后打瞌睡。季然正低头挑选琴弦，突然被一阵吉他声吸引。

那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刀，劈开沉闷的空气。季然循声望去，看见角落里一个穿黑色卫衣的男生。他低着头，修长的手指在吉他指板上飞舞，弹的是一首季然从未听过的曲子，旋律复杂而忧郁，像在讲述一个无人倾听的故事。

男生突然抬头，与季然四目相对。那是一双狼一样锐利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瞳孔在灯光下呈现出琥珀色。季然愣在原地，琴弦从手中滑落。

"要听就过来，别站在那里盯着看。"男生的声音低沉冷淡。

季然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你弹的是什么曲子？"

"自己写的。"男生继续低头拨弄琴弦，"没名字。"

"我是季然，'逆光'乐队的贝斯手。"季然伸出手，又觉得有些冒昧，正想收回，男生却握住了他的手。

"程野。"他只说了两个字，手心干燥温暖，触感让季然心跳漏了一拍。

"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乐队？"话一出口季然就后悔了，他们甚至还不认识，"我们吉他手要出国了，正在找替补..."

程野停下拨弦的手指："什么风格的乐队？"

"流行摇滚...不过我们可以尝试新的方向。"季然急忙补充，"我们准备参加'青春之声'比赛。"

程野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比赛什么时候？"

"下个月初选。"

程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拿起吉他开始弹奏一段旋律。那旋律像电流一样击中季然，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唱起来，手指在空气中模拟贝斯线。

"你懂音乐。"程野停下演奏，这是他对季然的第一个评价，"明天放学后带我去看看你们的乐队。"

第二天，程野转学到了季然班上。他穿着黑色卫衣走进教室时，全班女生都在窃窃私语。班主任介绍他是从北京转学来的艺术生，专攻吉他演奏。

"你认识新来的？"午休时苏晓凑过来问季然，"他好帅啊，就是看起来不太好接近。"

季然看向独自坐在教室角落的程野，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侧脸上，勾勒出一道锋利的轮廓线。程野突然抬头，对上季然的视线，季然慌忙转回头，耳尖发烫。

放学后的排练室里，气氛凝重。林峰把吉他摔在地上："你找了个外人代替我？季然，你脑子进水了吧？"

"程野技术真的很好..."季然试图解释。

"我不在乎他技术多好！"林峰怒吼，"逆光是我的乐队！"

"事实上，"苏晓冷静地说，"乐队是我们五个人的。如果你要退出，我们尊重你的选择。"

林峰脸色铁青地收拾东西离开时，程野全程靠在墙边一言不发。门被重重摔上后，他才开口："我不需要这种人的位置。"

排练并不顺利。程野的风格太过前卫，与乐队原来的歌曲格格不入。键盘手陈默几次弹错和弦，鼓手张阳也跟不上节奏。

"停。"程野放下吉他，"你们根本不懂我在弹什么。"

"是你弹得太难了！"张阳抱怨道，"我们又不是专业乐队。"

季然看着程野失望的表情，突然说："再试一次。程野，弹你昨天在琴行弹的那段旋律，我来配合你。"

程野看了季然一眼，重新拿起吉他。当那段旋律再次响起时，季然的贝斯线像水一样自然地融入其中。他们没看乐谱，没有排练，却奇迹般地和谐。

"哇哦。"苏晓轻声说，"这...很特别。"

陈默推了推眼镜："有点后摇的味道，但又有流行元素..."

"我可以根据这个风格写首歌。"苏晓拿出笔记本，"程野，你能教我这段和弦进行吗？"

季然看着程野耐心地向苏晓解释和弦的样子，心里泛起一丝奇怪的酸涩。程野的手指在吉他指板上移动，阳光穿过窗户照在他修长的指节上，投下细长的阴影。

排练结束后，外面下起了雨。季然发现程野没带伞，正站在教学楼门口犹豫。

"我送你吧。"季然撑开伞，"你住哪个方向？"

"不用。"程野冷淡地回答，但雨越下越大，他最终不情愿地走到季然伞下，"东湖小区。"

那是离学校三站地铁的高级公寓区。两人共撑一把伞，肩膀时不时碰在一起。季然闻到程野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雨水的味道。

"你为什么从北京转学过来？"季然打破沉默。

程野的侧脸在雨中显得格外冷峻："家庭原因。"

"你父母..."

"死了。"程野简短地说，"车祸。我现在和舅舅住。"

季然的心猛地揪紧："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什么。"程野停下脚步，"我到了。"

雨幕中，程野突然转向季然："你为什么弹贝斯？"

季然愣住了："因为...喜欢吧。贝斯是乐队的骨架，虽然不显眼，但没有它，音乐就站不起来。"

程野盯着季然看了几秒，嘴角微微上扬："明天见，贝斯手。"

季然望着程野跑进雨中的背影，心跳加速。他意识到，这个转学生已经像那段陌生旋律一样，悄无声息地钻进了他心里。

浩若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