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贺星昀站在伦敦商学院图书馆的玻璃幕墙前，看着雨水在透明的表面上蜿蜒出一道道水痕。这是他守候的第三天，也是他给自己设定的最后期限。

第一天，他像个虔诚的信徒般走遍了整个图书馆。经济学区的书架被他反复摸索，在每本林晓萍可能用到的参考书扉页，他都用铅笔留下小小的"HSY"标记——那是他们之间的秘密暗号，在她批改过的第一份报告上，她曾在这个缩写旁画过一个笑脸。

第二天，他坐在正对图书馆大门的那张深棕色长椅上，看着不同肤色、不同国籍的学生进进出出。他的目光追随着每一个亚裔女性的背影，又在看清面容后失望地收回。傍晚时分，保安过来询问，他镇定地出示了校友卡——那是他姐贺明月从LBS毕业时送给他的礼物，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第三天下午四点十七分，伦敦的天空突然阴沉下来。贺星昀看着厚重的云层压向校园的尖顶建筑，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在图书馆的玻璃外墙上。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改天再来时，旋转门里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晓萍抱着一摞厚重的教材，米色风衣的下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她抬头看了看突然变大的雨势，将怀里的教材又往胸前收了收，似乎准备就这样冲进雨里。

"林组长。"

贺星昀的声音不大，却在雨声中格外清晰。他看到林晓萍的背影明显僵住了，最上面那本《国际商务战略》从她臂弯滑落，"啪"地一声砸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书页间飘出一张对折的便签纸，那是贺星昀昨天特意留在经济学区书籍里的。

雨水很快浸透了纸张，蓝色的墨迹开始晕染，但依然能辨认出那句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林晓萍弯腰去捡，贺星昀抢先一步拾了起来。他们的手指在潮湿的纸面上短暂相触，又像触电般同时缩回。

"找个地方说话。"贺星昀撑开随身携带的黑伞，将伞面倾向她的方向，"我知道附近有家咖啡馆，他们的司康饼..."

"不必了。"林晓萍终于抬起头直视他，贺星昀这才注意到她眼下有明显的青黑，"就在这里说清楚吧。"

雨越下越大，水珠从伞沿连成线，在他们之间的地面上砸出一个个小水坑。贺星昀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发梢，突然笑了：

"你知道我这三天把伦敦商学院摸得多熟吗？图书馆三楼靠窗的第二个座位是你的固定位置，因为那里能晒到阳光又不会被直射；经济学院咖啡厅的蓝莓松饼你每周二必买，因为那天上午有让你头疼的计量经济学课；还有商学院后花园的第三张长椅，你喜欢在那里看书，因为旁边有棵开花的樱桃树。"

林晓萍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你...跟踪我？"

"我在找你。"贺星昀向前一步，伞面完全笼罩住她，"就像过去半年，我每天都在找你——找你藏在报表批注角落的小表情，找你加班时偷偷听的歌单，找你可能也喜欢我的蛛丝马迹。"

"贺星昀..."林晓萍的声音有些发抖，她下意识地转动着右手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这是贺星昀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小动作，"我们不是小孩子了，不能..."

"所以呢？"贺星昀突然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雨水立刻在上面留下深色的痕迹，"看清楚，这是新加坡分部的调岗申请表，我上周就批下来了。你以为我是来伦敦追忆往事的文艺青年吗？不，我是来告诉你——"

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清晰坚定：

"我要和你一起去新加坡。"

林晓萍的眼睛瞪大了，嘴唇微微分开。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的职业规划，你的..."

"我知道。"贺星昀打断她，向前又迈了一步，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气，"意味着我要和喜欢的人一起工作生活，意味着我终于不用再猜你的心思，意味着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

他的话没能说完。林晓萍突然伸手拽住他的领带，用力将他拉向自己。她的唇贴上来时带着雨水的凉意和咖啡的苦涩，却让贺星昀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这个吻短暂而克制，当他们在雨中分开时，林晓萍的指尖还缠着他的领带："这算什么？"

贺星昀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让她感受自己剧烈的心跳："算你终于不再逃避。"

图书馆的灯光透过雨幕照在他们身上，将两个影子融成一个。远处，泰晤士河上的观光船正缓缓驶过，船上的灯光在雨水中晕染开来，像散落的星辰坠入河中。

"我订了明天下午的机票回新加坡。"林晓萍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领带，"公寓楼下有家很好的海南鸡饭..."

贺星昀笑着打断她："我知道，你每周三晚上都会去，坐在靠厨房的第二张桌子。"看着她惊讶的表情，他得意地眨眨眼，"别忘了，我这半年一直在研究你的习惯。"

雨势渐小，阳光开始穿透云层。贺星昀收起伞，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丝绒盒子。

"不是戒指。"看到林晓萍警惕的眼神，他笑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精致的袖扣，"和你那对是一套的，我找了三个月。"

林晓萍接过盒子，阳光照在袖扣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她突然踮起脚，再次吻上贺星昀的唇，这次比之前更加坚定。

"欢迎来到伦敦商学院，贺先生。"她贴着他的唇轻声说，"要不要参观一下我的图书馆？"

贺星昀笑着搂住她的腰："荣幸之至，林学姐。"

他们身后，图书馆的玻璃幕墙反射着雨后的阳光，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映照出两个终于不再有时差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