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入眼帘时，颜晓雪已经坐在书桌前半小时了。她揉了揉太阳穴，昨晚的退烧药让脑袋昏沉，但更让她不安的是那个转学生过分热情的眼神。

"晓雪！"父亲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带着宿醉特有的嘶哑，"我的解酒药呢？"

颜晓雪叹了口气，从抽屉里取出药瓶下楼。客厅里弥漫着酒精和隔夜泡面的气味，父亲瘫在沙发上，衬衫皱得像抹布，手里还攥着半瓶没喝完的啤酒。

"爸，药。"她倒了杯温水一起递过去，熟练地避开父亲挥动的手臂。

"还是女儿好..."父亲吞下药片，浑浊的眼睛盯着她，"今天...周几来着？"

"周三。"颜晓雪收拾着茶几上的空酒瓶和外卖盒，"我晚上要去图书馆，冰箱里有剩菜。"

父亲已经闭上眼睛，鼾声如雷。颜晓雪轻手轻脚地从他钱包里抽出两张纸币——学校的午餐费和这周的打印费。钱包里只剩一张泛黄的照片，边缘已经起毛，那是母亲生前最后一张全家福。

她把照片小心地塞回去，背上书包出门。

明德高中的早自习向来嘈杂，但当颜晓雪推开教室门时，一阵突兀的安静让她脚步一顿。几个女生迅速低下头，但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起。

颜晓雪的指尖微微发冷。这种气氛她太熟悉了。

她的座位在靠窗第三排。走近时，她发现桌面上用马克笔涂着歪歪扭扭的字——"贫困生滚出去"。课本被翻出来摊在桌上，每一页都画满了丑陋的涂鸦。

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偷瞄她的反应。

颜晓雪的手指轻轻颤抖，但她只是面无表情地合上课本，从包里取出湿巾开始擦拭桌面。消毒酒精的气味刺鼻，就像她喉咙里涌上的苦涩。

"借用一下？"

一道阴影落在桌面上。程阳不知何时站在她旁边，手里拿着崭新的物理课本。没等她回答，他已经把书推到两人桌子中间。

"我忘带笔记本了，正好可以一起看。"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全班都听见。

颜晓雪抬头，对上程阳的眼睛。那双眼睛干净得让她不敢直视。

"谢谢。"她最终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程阳笑了笑，随手拿起那本被涂毁的课本翻看。"挺有创意的，"他评论道，"就是画技太烂，连小学生都不如。"

教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笑。颜晓雪看见前排的林薇猛地转过头，漂亮的脸蛋涨得通红。

下课铃响，程阳立刻被几个男生围住。"喂，转学生，"一个染黄毛的男生搭上他的肩，"赵哥找你。"

程阳皱眉："谁？"

"赵明轩，学生会长。"黄毛朝门口努努嘴，"劝你识相点，他爸可是校董。"

走廊拐角的吸烟区，一个穿定制校服的男生正靠在栏杆上玩打火机。他比程阳高出半个头，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程大少爷，"赵明轩吐了个烟圈，"装平民装上瘾了？"

程阳一把抢过他的烟掐灭："少来这套。查到了？"

"查个屁，"赵明轩撇嘴，"你昨天抱着那女生冲医务室的视频都在年级群传疯了。"他掏出手机，"自己看。"

屏幕上，程阳抱着昏迷的颜晓雪奔跑的画面被配上粉色泡泡特效，标题写着《转学生英雄救美？》。评论区热闹非凡：

【这女的谁啊这么矫情】

【听说她爸是个酒鬼】

【程阳家里超有钱的，怎么会看上她】

程阳的指节发白："谁发的？"

"林薇那帮人呗。"赵明轩收回手机，"不过我说，你真要为了个贫困生闹这么大？程叔叔知道了——"

"别跟我提他。"程阳眼神骤冷。

"行行行，"赵明轩举手投降，"但你好歹注意下身份。下周你家不是要办慈善晚宴吗？请柬都发到我家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教室方向，"你确定要请...那种人？"

程阳没回答。透过窗户，他看见颜晓雪正一笔一划地抄写被他"借走"的课本内容，阳光在她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最后一节课结束，颜晓雪迅速收拾书包。她今天必须早点回家——父亲昨晚的状态太糟了。

"颜晓雪。"程阳突然叫住她，"昨天的单车..."

"我已经习惯了。"她打断他，"不用麻烦。"

程阳似乎想说什么，但李老师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同学们注意，下周一月考。这次年级第一将获得'明德奖学金'，贫困生额外有五千元补助。"

颜晓雪的手指一顿。五千块，足够支付父亲三个月的药费。

"有兴趣？"程阳歪头看她。

"没有。"她背上书包，"我先走了。"

但程阳已经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光亮。

暮色四合时，颜晓雪提着超市塑料袋走进西城老区。狭窄的巷子里飘着油烟味，几个光膀子的男人在路边下象棋。她家是巷尾那栋墙皮剥落的三层小楼，楼梯间的灯坏了半年也没人修。

推开门，父亲不在客厅。啤酒瓶倒在地上，褐色的液体渗进木地板缝隙。颜晓雪放下袋子，从卫生间拿出拖把。

"晓雪？"父亲的声音从卧室传来，"是你吗？"

"嗯。"她拧干拖把，"我买了菜，一会儿做饭。"

卧室里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颜晓雪冲进去，看见父亲跪在地上，手被碎酒瓶割出血口，床头柜上的药瓶打翻在地。

"别动！"她抓起毛巾按住伤口，熟练得令人心碎。

父亲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你妈要是看见我这样..."

颜晓雪沉默地包扎伤口。母亲不会看见的，永远不会。三年前那场车祸带走了母亲，只留下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和永远醉醺醺的父亲。

同一时刻，城东的翡翠湾别墅区，程阳推开沉重的雕花大门。水晶吊灯将大厅照得如同白昼，却照不亮每一个角落。

"少爷回来了。"管家接过书包，"先生来电话说今晚有应酬。"

程阳"嗯"了一声，径直上楼。他的卧室大得离谱，整面墙的落地窗外是私家泳池的波光。书桌上摆着今早那本被涂鸦的课本——他趁颜晓雪去厕所时偷偷调换了。

手机震动，赵明轩发来消息：【查到了，涂课本的是林薇的小跟班。要处理吗？】

程阳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回复：【不用。我自己来。】

他打开抽屉，取出一个铁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枚蓝色玻璃珠和一张泛黄的照片——阳光福利院的合影，角落里站着两个手拉手的孩子。

照片背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给小阳哥哥，永远在一起。小雪】

窗外，一轮孤月悬在夜空。五公里外的西城老区，颜晓雪站在狭小的阳台上晾衣服。她抬头望着同样的月亮，手腕上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色。

谁也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

涂鸦与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