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许乔月,是在九月潮湿的午后。
她缩在教室后排,校服袖口磨得起球,发梢沾着未干的雨珠。
当我念到她名字时,那双眼睛抬起来的瞬间,我仿佛看见十二岁的自己——躲在舅舅家杂物间,数着窗外梧桐落叶的孤小孩童。
给她换药时,掌心触到她溃烂的指节,心脏突然抽痛。
我想起小时候,舅妈用棉签蘸着紫药水给表弟处理伤口,却总对我手上的冻疮视而不见。
"以后每天来办公室。"话出口时才惊觉越界,可她睫毛颤动着点头的模样,让我无法收回承诺。
平安夜的苹果是临时买的,削皮时划破了手指。
看着她咬下第一口时发亮的眼睛,突然希望这盒里的饼干,能真的招来圣诞老人。
毛线手套织得歪歪扭扭,针脚里缠着无数个失眠的夜晚。
我告诉自己,不过是想给缺爱的孩子一点温暖,却在她戴上手套的瞬间,喉咙发紧得说不出话。
她开始疏远我时,钢笔尖在作文本上洇出墨团。
站在走廊看她抱着作业本跑开的背影,忽然明白有些关心就像早春的雪,看似温柔,实则会灼伤嫩芽。
那天在校门口,她后退半步说"不合适",我骑车离开时,后视镜里她蹲在路边的身影,碎成了我心口永远的疤。
调任高一那天,在楼梯转角遇见她。
她消瘦了些,眼神却倔强得像头小兽。
我伸手想替她拂开挡住眼睛的刘海,最终只是攥紧了教案。
深夜翻开她留下的周记本,红笔批注下密密麻麻的铅笔小字,都是没敢寄出去的心事。
再重逢时,她站在办公室阳光里,胸前的工牌晃得我睁不开眼。
教研会上,她记录教案的字迹和从前一样工整,却多了凌厉的锋芒。
天台上的雨里,她问"这个身份,可以喜欢我了吗",我几乎要脱口而出"我等这句话,等了七年"。
婚礼前夜,我独自翻看旧物箱。
泛黄的周记本里,夹着她偷偷塞进去的银杏叶书签,背面是稚嫩的字迹:"老师,你是我的月亮"。
窗外月光如水,我抚摸着那些被时光晕染的痕迹,终于敢承认——从那个潮湿的九月开始,我就不再是单纯的旁观者。
那些克制的目光、深夜的辗转、刻意的疏离,都不过是困兽在爱与责任之间的挣扎。
如今她枕在我臂弯熟睡,呼吸轻拂过我的手腕。
晨光里,我亲吻她发顶,像亲吻整个漫长的等待。
原来最深的拉扯,从来不是理智与情感的博弈,而是明明早已陷落,却要装作云淡风轻的,漫长的,心甘情愿的自我欺骗。
深夜批改作业时,她总会悄悄泡杯热牛奶放在我手边。
氤氲的热气中,她趴在桌沿看我批注作文,指尖无意识地绕着我衬衫纽扣。
有时学生的作文里出现稚嫩的暗恋故事,她会突然抬头冲我笑,眼睛弯成月牙:"边老师当年也是这么藏心思的?"
我合上课本将她搂进怀里,窗外的月光与七年前重合。
那些在黑暗中反复咀嚼的思念,那些刻意保持的安全距离,此刻都化作她发间清甜的香气。
"后悔过克制吗?"她仰头问。我低头吻住她微张的唇,所有答案都在这个绵长的吻里——若不是那些隐忍的时光,又怎会让重逢的拥抱,这般炽热而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