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燃烧般的黄昏,我记得很清楚。
站在日之塔旁边的雪坡上,我仰望着那个魔道与机关完美结合的结晶。
几天前,我的赫赫战功引起了王者的注意,离开队伍,告别队友,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神职者的领将,二郎神会亲自带我去那至高的宫殿,神明的所在地。
那场谈话是秘密的,即使是他也得离开。
造物主的声音回荡在殿宇,在遥远北境的日之塔,源源不断的能量被制造出来,强大而不稳定的能量若被云中神明夺走,那这片大陆会陷入战火深渊。
出于对造物主的信任与上下级的命令以及对大陆安全的担忧,我相信摧毁日之塔是保护家园的崇高使命,踏往那片冰封之地。
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里了,我仍然望着那座巍峨耸立的塔,寒风吹散我的白发,心绪却比极光更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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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种因污染的地下之血变异发狂,魔种狂暴,但我更愿意用“起义”这个词。
直到我来到了日之塔,目睹日之塔运作的真相,同情在心中悄然滋长,但并不妨碍拉弓射杀他们,我是造物主的神职者,使命高于一切。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日之塔,随着军队而来,任务是镇压魔种,清算那个胆敢帮助魔种反叛的寒月魔道家族。
在寒月魔道家族的逃亡人中,我看到了那个女孩,那个我七岁时遇到的女孩,那个伴我度过童年的的女孩。
弓弦绷紧的时候,我的手指迟疑了,作为造物主的神职者,使命的烙印在灵魂深处灼烧,射箭是必然的,但我能决定箭的去向。
我射的箭,所有的,都精准射在了墙、草地、屋顶这种无人的角落。
为了不被人看出异样,我默默的退到队伍最后,但小动作还是被看到了。逄蒙,我的朋友与徒弟,他看着我,目光复杂,我回视他,能看出他眼中的疑惑,对视之后,他沉默地扭头不再看我。
军队抓住了所有逃亡的人,逄蒙逐一射箭杀死了他们,直到最后一个,那个女孩,我制止了,声音带着不容置疑。
最后一个,我来行刑。
她被绑在刑场,整整一天一夜。
我同样记得,那是一个寒风萧瑟的夜晚,硕大的月亮高悬于墨蓝天际,冰冷的银辉晒在只有我和她的刑场上,为我们镀了一层薄纱,我凝望着她,她低垂着头。
月光勾勒出她脆弱的轮廓,也映照着我内心的深渊。
咻——
能量箭如鹰般射中了她,精准击碎了她脖子上的小心吊坠,能量冲散开女孩身上的禁锢,她像一颗失落的流星,无声地坠入幽深的寒潭中。
紧接着,一道温暖而坚韧的金光自幽暗深潭冲天而起,化作金色屏障保护她,看着月光下那抹安然无恙的身影,知道她没有死,这便够了,在她的目光中,我转头,踏碎了刑场凝结的冰霜,走向回去的路。
儿时的我曾是一头黑发,接受基因人体改造才有了如今白发披身的样貌,她一定没有认出我,但没关系,她是反叛的魔道家族公主,我是效忠神明的神职者,她一定会恨我,我们不会再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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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座日之塔,已经毁灭九座塔,这是最后一座了,我的心里升起一轮太阳,我固然强大,但本质上与神明有根本性差距。
越过下意识伸出渴望抓住它的右手,我凝视日之塔,如此伟大的力量为什么不能用于更广阔的天地?为什么只有他们才能掌握?我为什么不能得到它?
眼前是一条捷径,能够让我跨过鸿沟,不再是神明指哪里射哪里的弓,而是成为掌握力量的本身。
我举起手中的逐日之弓,特制的箭矢在能量辐射下微微震颤,发出渴望的低吟,日之塔的磅礴能量通过箭矢传递到我的身上,我,将是最后的太阳。
我信任造物主,但是造物主不信任我,我知道自己一直被监视,站在塔前,我无比清楚,对于垄断力量的创世主而言,任何觊觎秘密都是潜在的威胁。预感到自己的清除计划时,最后一座塔,即是力量的渴望,也是极端的自卫策略。
唯有获得强大的力量,才能对抗即将到来的清算。
“羿。”
一个轻柔坚定的女声穿透雪原与黄昏,是她。
“嫦娥,”
我回应她,暮色渐沉,锐利的金瞳迎上如水的金眸。
“你记得我。”
“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那你做好准备了吗?”
寒风呼啸,我问她。
黄昏正在一点一点被浓墨的夜色吞没,如同生命倒计时。
我和她并肩立于塔上,那是眺望命运的好地方。
看着汹涌而来的杀意,我们的手紧紧相扣。
“除了站在一起,我们别无选择。”
死亡前夕,弓箭手对寒月公主低语。
金色的飞鸟长鸣夜空,柔弱的光芒紧随其后。
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