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天王寺区的小巷里，有一家开了四十多年的“大正风澡堂”。
门口常年摆着两排蓝色塑料拖鞋，鞋帮上印着樱花图案。
那是店主佐藤婆婆十年前特意订做的，她说“来泡澡的都是街坊，得让大家觉得像回家一样”。
和叶从小就跟着妈妈来这家澡堂。
那时候她才上小学，每次脱完衣服就抱着毛巾往浴池跑，佐藤婆婆总在浴池边的藤椅上坐着，手里摇着蒲扇，看见她就笑着喊。
“和叶慢点儿，别摔着！”
然后会把她拉到身边，用温热的毛巾帮她擦背，还会偷偷塞给她一颗水果糖，说“泡完澡吃，甜滋滋的”。
后来和叶长大了，可只要周末有空，还是会陪妈妈来这儿。
不是因为家里没有热水器，而是习惯了澡堂里的热气，习惯了街坊们唠家常的声音，更习惯了佐藤婆婆那声亲切的“来啦”。
这阵子和叶却发现，佐藤婆婆好像变了。
上周六下午，和叶跟妈妈走进澡堂时，没看到藤椅上的佐藤婆婆。
更衣室里，隔壁的高桥奶奶正对着镜子擦润肤露，看见她们就说。
“佐藤婆婆最近不舒服，刚才还说池子里的水太烫，在休息室歇着呢。”
和叶心里纳闷，她记得澡堂的水温一直是38度，是佐藤婆婆特意调的，她说这个温度对老人的关节好，年轻人也不会觉得闷。
她换好浴衣往休息室走，果然看见佐藤婆婆靠在沙发上，脸色有点发白，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
“婆婆，您怎么了？”
和叶走过去，拍了拍佐藤婆婆的手背。
手背有点凉，不像平时那样暖乎乎的。
佐藤婆婆勉强笑了笑。
“老了呗，不中用了。刚才进池子没两分钟，就觉得水烫得厉害，赶紧爬出来了。”
和叶：“水温不是一直38度吗？我刚才摸了一下，跟以前一样啊。”
“就是说呢，”
佐藤婆婆叹了口气，
“高桥她们也说不烫，就我觉得烫。可能是我心脏不好，对温度敏感了。”
和叶还想再问，妈妈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杯大麦茶。
“别让婆婆累着了，让她歇会儿。咱们先去泡澡，一会儿再来陪她。”
和叶点点头，接过大麦茶递给佐藤婆婆，才跟着妈妈往浴池走。
池子里的水汽很足，模糊了周围的瓷砖。
和叶把脚伸进去，水温确实刚刚好，不冷不热，泡在里面很舒服。
可刚泡了一会儿，她就觉得不对劲。
水摸起来滑滑的，搓胳膊的时候，还能感觉到黏腻感。
以前澡堂的水很清爽，泡完澡冲一遍就干净了，今天却冲了三遍，皮肤还是觉得不舒服，有点发痒。
“妈，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水有点怪？”
和叶凑到妈妈身边，小声问。
妈妈搓着胳膊。
“是有点滑。刚才高桥也说，洗完澡皮肤干痒，还以为是自己用的香皂不好。可能是最近地下水的问题吧？”
和叶没再多想，只当是偶然。
可没想到，三天后的周二晚上，意外发生了。
那天和叶放学早，陪妈妈去澡堂时，天已经黑了。
澡堂里人不多，只有两三个老街坊。
佐藤婆婆精神好了点，正站在前台收票，看见和叶就笑着说。
“和叶酱今天放学早啊？快进去泡，我刚换了新的热水。”
和叶应了一声，跟妈妈走进更衣室。
刚换好浴衣，就听见浴池方向传来“扑通”一声，紧接着是高桥奶奶的尖叫。
“佐藤婆婆！佐藤婆婆你怎么了？”
和叶抓起毛巾就往浴池跑。
只见佐藤婆婆倒在浴池边的台阶上，身体滑到了水里，只露出上半身，脸色惨白，眼睛闭着，手捂着胸口。
和叶冲过去，半跪在台阶上，把佐藤婆婆的上半身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婆婆！婆婆你醒醒！”
妈妈也跑了过来，伸手摸了摸佐藤婆婆的脉搏。
“脉搏有点弱，快把她扶到休息室，我去拿急救箱，再打120！”
旁边的街坊也围了过来，帮忙把佐藤婆婆抬到休息室的沙发上。
和叶跪在沙发边，用毛巾擦着佐藤婆婆脸上的水珠，手心里全是汗。
她看着佐藤婆婆苍白的脸，想起以前婆婆给自己擦背、塞水果糖的样子，鼻子有点酸，她不能让婆婆有事。
就在这时，澡堂的帮工阿健跑了进来。
阿健是半年前过来帮忙的，二十出头，个子不高，话不多，平时负责打扫卫生、换热水、维护设备。
他看到沙发上的佐藤婆婆。
“婆婆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不知道，突然就晕倒了，”
和叶抬头看他。
“你赶紧去门口等救护车，别让车找不到地方。”
阿健点点头，转身就往外跑。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佐藤婆婆被抬上担架时，慢慢睁开了眼睛，虚弱地抓住和叶的手。
“和叶……别担心……我没事……”
和叶：“婆婆你好好治病，我会来看你的。”
看着救护车开走，和叶才松了口气。
妈妈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着急，医生会治好婆婆的。对了，你要不要给平次打个电话？他懂这些，说不定能帮上忙。”
和叶这才想起平次。
她掏出手机，手还有点抖，拨通了平次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通了，平次的声音带着点嘈杂的背景音，应该是在外面办案。
“喂，和叶？怎么了，这么晚打电话？”
“平次，”
和叶吸了吸鼻子，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佐藤婆婆晕倒了，现在送医院了。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澡堂的水最近很怪，婆婆说烫，可水温明明正常……”
电话那头的平次沉默了几秒，声音立刻严肃起来。
“你在哪个医院？我现在就过去。你别乱走，在医院等我。”
挂了电话，和叶心里踏实了点。
她知道，平次来了，一定能找到原因。
半小时后，平次赶到了医院。
他穿着藏蓝色的外套，头发有点乱，应该是从案发现场直接过来的。
看到和叶，他第一句话就是。
“佐藤婆婆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医生刚检查完，说婆婆是突发性心悸，幸好送来得及时，没什么大事。不过医生说，婆婆有高血压，最近可能接触到了什么刺激因素，才会引发心悸。”
和叶把医生的话重复了一遍，又补充道。
“我跟妈妈说了澡堂水的事，妈妈也觉得水滑，洗完澡皮肤痒。还有，三周前开始，婆婆就总说水温烫，可我们摸起来都正常。”
平次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和笔，低头记着。
“水温正常，但婆婆觉得烫；水滑，皮肤痒；三周前开始出现异常。阿健呢？他今天在澡堂吗？”
“在，他帮忙抬了婆婆，还去门口等救护车了。”
和叶想起阿健刚才慌张的样子。
“不过我觉得阿健有点奇怪，刚才婆婆晕倒的时候，他好像很紧张，跑出去的时候脚步都乱了。”
平次点点头，把笔记本收起来。
“明天我去澡堂看看。你跟我说说澡堂的设备，热水是怎么供应的？有没有过滤器之类的？”
“我听婆婆说过，澡堂的热水是地下水加热的，有一个专门的过滤器，用来过滤水里的杂质。阿健平时负责维护设备，应该知道过滤器的情况。”
和叶回忆着。
“上次我去机房附近找妈妈落下的围巾，看见阿健在摆弄过滤器，当时他还赶紧把盖子盖上了，好像怕我看见什么。”
“哦？”
平次挑了挑眉。
“这就有意思了。明天咱们一起去澡堂，先查设备。”
第二天一早，平次和和叶就去了“大正风澡堂”。
澡堂因为佐藤婆婆住院，暂时关了门，门口挂着“今日休息”的牌子。
平次给佐藤婆婆的儿子打了电话，说明情况后，对方给了他们钥匙。
打开澡堂的门，里面静悄悄的。
平次直接走向机房，机房在澡堂的后院，是一间小木屋，里面摆着一个巨大的热水罐，旁边还有几个金属柜子，柜子上贴着“过滤器”的标签。
平次打开第一个柜子，里面放着一个圆柱形的过滤器，外壳是塑料的，上面没有任何品牌标识，看起来很廉价。
他伸手摸了摸过滤器的接口，发现有漏水痕迹，接口处的螺丝也有点松。
“和叶，你以前见过这个过滤器吗？”
平次回头问。
和叶凑过去看了看，摇了摇头。
“没见过。以前我路过机房，瞥见里面的过滤器是金属外壳，不是这种塑料的。”
平次又打开旁边的柜子，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层灰尘。
他蹲下来，仔细检查柜子的角落，在柜子的缝隙里，卡着一个纸标签。
上面印着“原装进口热水过滤器，型号HF-08”，标签还有点潮湿，像是刚掉进去没多久。
“看来，这个塑料过滤器是后来换的，”
平次把标签拿出来，放进证物袋里。
“原装的过滤器不见了。阿健说他负责维护设备，换过滤器的事，很可能是他做的。”
和叶：“他为什么要换过滤器啊？原装的不好用吗？”
“不一定是不好用，”
平次站起身，走到热水罐旁边，打开放水阀，接了一杯水。
“你摸一下这水。”
和叶伸手摸了摸杯子里的水，还是滑滑的，跟那天泡澡时的感觉一样。
“还是很滑，”
她抬头看着平次，
“这水到底怎么了？”
平次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学长，是我，服部平次。我这儿有个水样，想让你帮忙检测一下，主要测钙镁离子的浓度……对，越快越好，急用。”
挂了电话，平次解释道。
“大阪的地下水本来就有点硬，含有钙镁离子。但正常情况下，过滤器会把这些离子过滤掉一部分，水不会这么滑。如果换了劣质过滤器，过滤效果差，水里的钙镁离子就会超标。”
“那这跟佐藤婆婆觉得水烫、心悸有什么关系？”
和叶追问。
“你想想，”
平次坐在机房的椅子上，耐心地说。
“佐藤婆婆有高血压，血管本身就比普通人脆弱。钙镁离子超标会让水的导热性变强，虽然温度计显示38度，但实际接触皮肤时，会感觉更烫。而且，长期用这种硬水洗澡，会加速皮肤水分流失，还可能刺激血管收缩，对高血压患者来说，很容易引发心悸、头晕这些症状。”
和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婆婆觉得水烫，不是因为水温高，而是因为水里的钙镁离子多，导热性强！还有她的心悸，也是因为长期用这种水洗澡，刺激了血管！”
平次：“现在就差证据了。只要水质检测报告出来，证明钙镁离子超标，再找到阿健换过滤器的证据，就能确定是怎么回事了。”
下午，水质检测报告出来了。
水样中的钙镁离子浓度是正常地下水的3.2倍，远超标准值，确实属于硬水，长期使用会对高血压患者产生不良影响。
平次拿着报告，和和叶一起去找阿健。
阿健住在澡堂附近的一个出租屋里，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个书桌和一个衣柜，书桌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阿健和一个中年女人的合影的应该是他妈妈。
看到平次和和叶，阿健的脸色立刻变了。
“阿健，我们来是想问问你，澡堂的过滤器是不是你换的？”
平次开门见山，把检测报告放在桌子上。
“这是水质检测报告，水里的钙镁离子超标三倍多，就是因为过滤器是劣质的，过滤效果差。”
阿健的头埋得很低。
“是……是我换的。”
“你为什么要换？原装的过滤器呢？”
和叶忍不住问。
阿健沉默了很久，才慢慢抬起头，眼睛红红的。
“我妈妈……我妈妈得了糖尿病，上个月并发症发作，需要住院。我家里没钱，欠了高利贷，他们天天催我还钱，说再不还就带我妈妈去抵债……”
他的声音越来越哽咽。
“我看到澡堂的原装过滤器是进口的，网上说能卖不少钱，就……就把原装的拆下来卖了，买了个便宜的换上。我以为只要能用就行，不知道……不知道劣质过滤器会让水里的钙镁离子超标，更不知道会害了佐藤婆婆……”
阿健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子上。
“卖原装过滤器的钱，我大部分都交了住院费，还剩一点在这张卡里。我本来想等发了工资，就把原装过滤器赎回来，没想到……没想到婆婆会出事。”
平次看着阿健，语气缓和了一些。
“你缺钱可以跟街坊说，大家都会帮忙的，没必要做这种事。佐藤婆婆那么好的人，平时对你也很照顾，你这样做，不仅害了她，也辜负了她的信任。”
阿健捂着脸，哭了起来。
“我知道错了……我现在就去医院给婆婆道歉，把钱还上，再把原装过滤器赎回来……”
第二天，阿健去医院给佐藤婆婆道歉。
佐藤婆婆没有怪他，反而安慰他说。
“阿健，你也是为了妈妈，不容易。以后有困难跟我说，跟街坊说，别一个人扛着。”
还让儿子把自己的积蓄拿出来一部分，帮阿健还了剩下的高利贷。
一周后，佐藤婆婆出院了。
阿健把原装过滤器赎了回来，重新装回了澡堂。
平次和和叶一起去帮他调试设备，确保过滤器能正常工作。
调试完后，阿健打开热水阀，接了一杯水，递给佐藤婆婆。
“婆婆，您试试，现在的水应该正常了。”
佐藤婆婆摸了摸杯子里的水。
“不滑了，也不觉得烫了，跟以前一样舒服。”
澡堂重新开业那天，街坊们都来了。
佐藤婆婆又坐在浴池边的藤椅上，摇着蒲扇，看见和叶就喊。
“和叶，快来泡澡！我给你留了最里面的位置！”
和叶笑着跑过去，泡在池子里，水清爽又舒服，没有了之前的黏腻感。
她看向坐在旁边的平次，小声说。
“这次多亏了你，不然婆婆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平次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主要是你细心，记得水滑、皮肤痒这些细节，还看到阿健摆弄过滤器。要是没有你这些线索，我也查不这么快。”
泡完澡，平次和和叶一起走出澡堂。
门口的章鱼小丸子摊冒着热气，香味飘了过来。
和叶拉了拉平次的袖子。
“平次，我要吃章鱼小丸子，你请客！”
“行啊，不过你得跟我说说，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你还能不能记得这么多细节。”
和叶咬了一口章鱼小丸子。
“当然能！下次咱们还要一起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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