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予安推开"萤火"花店的玻璃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为各式鲜花镀上一层金边。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玫瑰的馥郁、百合的清香和尤加利叶的冷冽——这是她每天最爱的时刻，花店苏醒前的宁静。
"早安，小萤。"她轻轻抚摸柜台上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那是她开店第一天买的，如今已经长出许多新芽。
三年前，当周予安决定开这家花店时，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大学主修金融的她，放弃了几家知名企业的offer，用全部积蓄加上银行贷款，在大学城角落租下这个不大的店面。
"你疯了？四年白读了？"母亲气得差点摔电话。
周予安平静地回答："金融让我活着，但花朵让我感觉活着。"
她给花店取名"萤火"，logo是一只小小的萤火虫环绕着花朵。没人知道这个名字的来历，只有她自己清楚——那是十六岁夏天，程越第一次牵她的手的地方。
周予安系上墨绿色的围裙，开始整理昨晚到货的花材。她动作轻柔地为玫瑰去刺，修剪绣球花的茎干，手法娴熟得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仪式。花艺是她自学的，看了无数视频，上了短期课程，甚至飞到昆明参观花卉市场。最初的几个月，她的手指被花刺扎得满是伤口，包花纸总是裹不整齐，但那种创造的快乐抵消了所有艰辛。
门上的风铃又响了，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探头进来。
"学姐，我的花准备好了吗？"
"早准备好了，小雨。"周予安擦干手，从冷藏柜里取出一束包装精美的香槟玫瑰，中间点缀着几枝蓝色满天星，"按你说的，十一朵，代表一生一世。"
女生红着脸接过花束，"今天是我们恋爱一周年，我想给他个惊喜。"
周予安微笑着帮她调整了一下包装丝带的角度，"他会喜欢的。记得把卡片放进去。"
看着女生欢快离去的背影，周予安恍惚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大学时她也曾这样，精心准备每一份送给程越的礼物。即使在分手后，这个习惯也没改变——她总是不自觉地留意程越可能喜欢的东西，然后又黯然放下。
"又在发呆？"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好友林妍抱着几卷包装纸走进来，"刚到的新货，你上次说的那种哑光质感。"
周予安接过包装纸，指尖抚过纸面特殊的纹理，"完美，正好配那批新到的郁金香。"
林妍是花店的常客兼半个员工，美术学院毕业的她负责设计花店的视觉形象。她也是为数不多知道程越存在的人。
"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周予安问。
林妍神秘地笑笑，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画框，"给你的，店庆三周年礼物。"
画框里是一幅水彩画，细腻地描绘了"萤火"花店的店面，但特别的是，画中门口站着两个模糊的身影，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手牵着手。
周予安的呼吸一滞。
"我加了一点艺术想象，"林妍小心地观察她的反应，"如果你不喜欢..."
"很漂亮。"周予安迅速调整表情，将画框放在收银台后的架子上，"谢谢。"
林妍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开始讨论即将到来的情人节促销。周予安机械地应和着，眼神却不时飘向那幅画。画中两个身影的轮廓太过熟悉，仿佛下一秒就会转过头来，露出程越那阳光般的笑容和她自己羞涩的表情。
上午的客流逐渐增多，周予安忙于接待顾客，暂时将思绪抛在脑后。她喜欢观察不同的人选择不同的花——热恋中的大学生偏爱热烈的红玫瑰，教授们则更青睐素雅的百合或兰花，而那位每个月都来的老奶奶总是选一小束雏菊，说是给她已经去世的丈夫。
"他最爱雏菊了，"老奶奶曾对周予安说，"花会凋谢，但记忆永远新鲜。"
中午稍事休息时，周予安走到花店最里侧的一个角落。这里摆放着几盆不太起眼的蓝色小花，学名叫做"星辰花"，但更多人叫它"勿忘我"。这是程越最喜欢的花，他说蓝色像夜空，小花像星星。
这个角落是花店里唯一不对外销售的区域。周予安每天都会换掉枯萎的花朵，保持它们的最佳状态，就像守护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有时候，夜深人静时，她会坐在这里，轻轻触摸那些脆弱的花瓣，任由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予安，快来看！"林妍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有人在我们店门口拍照发小红书，已经有好几百点赞了！"
周予安凑过去看手机屏幕。照片上是她昨天设计的一个橱窗展示——各色花朵组成一个梦幻的星河，中心是一盏温暖的小灯，周围点缀着几只手工制作的萤火虫模型。配文是："大学城最治愈的花店，每个细节都有故事感。"
"我们要火了！"林妍兴奋地说，"要不要趁势推出新品？比如这个'萤火虫之夜'主题花束？"
周予安看着照片，突然有了灵感，"不如我们真的做一个'萤火虫系列'吧。用蓝紫色系的花材，配上小灯串，包装纸就用这种深蓝色带金点的..."
她边说边在纸上画着草图，眼睛闪闪发亮。林妍惊讶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设计天赋了？"
周予安笑而不答。她没告诉林妍，这个设计的灵感来源于十六岁那年的夏夜，她和程越躺在草地上，周围萤火虫飞舞，头顶星河璀璨。那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夜晚之一。
下午，当周予安正在为新设计挑选花材时，门铃再次响起。她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好久不见，"程越微笑着说，"这家花店...很漂亮。"
周予安手中的剪刀"啪"地掉在地上。三年不见，程越的头发短了些，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如初。他手里拿着一本书，周予安一眼认出那是她大学时最爱的小说。
"我...刚好路过，"程越有些局促地说，"看到店名就...想进来看看。"
周予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欢迎光临'萤火'，想买什么花？"
程越环顾四周，目光在那角落的星辰花上停留了一秒，然后回到周予安脸上，"其实，我是来还书的。你大三时借给我的，一直没机会还。"
他将书放在柜台上，封面上贴着大学图书馆的标签。周予安记得很清楚，那是程越出国前，她塞进行李箱的众多书之一，每一本都是她精心挑选的。
"谢谢，"她轻声说，"没想到你还留着。"
一阵沉默。程越的目光扫过花店的每个角落，最后定格在那幅新挂上的画上。他微微皱眉，似乎认出了画中的场景。
"你的花店...为什么叫'萤火'？"他突然问。
周予安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因为...萤火虫的光虽然微弱，但在黑暗中特别明亮。"
就像回忆，她在心里补充道。就像那些深藏心底，却依然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闪烁发光的记忆。
程越的眼神变得柔软，"我记得..."
"予安，这个订单需要确认一下！"林妍从后面工作间探出头来，看到程越时明显愣了一下。
周予安趁机调整情绪，"抱歉，我得处理一下工作。"
程越点点头，"我理解。我...改天再来。"他转身走向门口，又停住脚步，"对了，恭喜你实现了梦想。你一直说想开一家花店。"
门铃再次响起，程越的身影消失在阳光里。周予安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着那本旧书，封面上还留着程越指尖的温度。
林妍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那是...他？"
周予安没有回答。她翻开书的扉页，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照片——十六岁的她和程越，在夏夜的草地上，背后是模糊的萤火虫光点。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无论多远，我都会找到回来的路。"
一滴泪水落在照片上。周予安迅速擦去，将照片放回书里。她走向那个角落，从星辰花丛中摘下一朵最鲜艳的，轻轻夹在书页之间。
"小妍，"她突然说，"'萤火虫系列'的设计，我想再加一点蓝色元素。"
林妍了然地笑了，"星辰花？"
周予安点点头，眼神坚定而温柔，"嗯，就像夜空中的星星和萤火虫，永远相互辉映。"
窗外，阳光依旧灿烂，照在"萤火"花店的招牌上，那只小小的萤火虫图案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明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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