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理事会总部位于一个独立的维度空间,被称作“穹顶”。
这里没有昼夜交替,天空永远是深邃的、流动的星海,无数光点如同呼吸般明灭,汇聚成浩瀚的星河。大地是由纯净能量凝结而成的晶石平台,无边无际地延伸向视线尽头,表面流转着彩虹般的光泽。
建筑群悬浮在半空,风格奇异——有些是哥特式的尖塔,缠绕着发光的藤蔓;有些是未来主义的流线型结构,表面流淌着数据瀑布;还有些干脆就是倒悬的山峰、漂浮的森林、旋转的水晶球……每一座建筑都代表着一个理事会部门,或是一位高阶“梦想家”的私域。
而在所有建筑的正中央,悬浮着一座纯白色的圆形殿堂。
穹顶会议室。
这里是理事会最高议事场所,只有涉及整个维度体系安危的重大事件才会在此召开。寻常“梦想家”终其一生都未必有机会踏入一步——能接到“强制召唤令”被直接传送至此的,至少是常任理事级别。
约克的身影在银色光芒中重新凝聚。
双脚落地的瞬间,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强制传送对引律核心的负担比正常传送大得多,加上他本就状态不佳,此刻只觉得眼前发黑,耳畔嗡鸣,不得不单手撑住身旁的什么东西稳住身形。
触感冰凉光滑——是会议桌的边缘。
约克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站直。深灰色的眼眸迅速扫视四周,评估环境。
他正站在一张巨大的圆形会议桌前。桌子由某种半透明的乳白色晶石雕琢而成,内部仿佛有液态的光在缓缓流动,映照得整个空间都笼罩在柔和的光晕中。桌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那片无垠的星海——那是穹顶会议室的“天花板”,实际上是一整片被压缩、固定的星空。
会议室里空无一人。
不,准确地说,是没有“人形”的存在。
约克的视线落在会议桌的中央——那里蹲坐着一只生物。
一只灰色的耳廓狐。
体型比寻常狐狸稍大,皮毛是漂亮的烟灰色,在会议室的柔光下泛着银色的光泽。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大得出奇的耳朵,薄得近乎透明,边缘透着淡淡的粉色,此刻正微微转动,捕捉着空气中的每一丝波动。
狐狸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此刻,那双眼睛正盯着约克,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疑惑,以及一丝……不耐烦?
约克皱眉。他从未在理事会见过这种生物——穹顶会议室是神圣的议事场所,寻常宠物或召唤兽绝不可能出现在此。更何况,这只狐狸身上的能量波动极其古怪,既不像是纯粹的生物,也不像是完全的引律造物,而是一种更古老、更模糊的存在。
而且,强制召唤令的源头……
约克的目光落在狐狸颈间——那里挂着一枚小巧的银色徽章,样式古朴,表面刻着复杂到令人眼花的符文。以约克三百四十七年的阅历,竟然只能辨认出其中几个碎片:“第一”、“召集”、“紧急”。
“你是谁?”约克开口,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冰冷而警惕,“强制召唤令是你发出的?”
耳廓狐的耳朵动了动。
然后,它开口说话了。
声音不是从喉咙发出,而是直接在约克的脑海中响起——低沉,略带沙哑,带着某种久居上位的威严感,却又奇异地混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慵懒。
“我是谁?”那声音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嘲弄,“小子,闯进我的会议室,还问我是谁?”
约克的眉头皱得更紧。“你的会议室?这是穹顶会议室,创世理事会最高——”
“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耳廓狐打断他,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不耐烦的光,“我在这张桌子前开会的时候,你祖父的祖父都还没出生呢。”
它从桌上站起身,迈着优雅的步子绕着约克走了一圈,鼻子微微抽动,像是在嗅他的气味。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约克,从一丝不苟的西装到冷峻的面容,最后停在他蝴蝶骨的位置——那里,IP纹身还在微微发烫,残留着强制召唤的能量余波。
“第七席的引律标识……”耳廓狐喃喃自语,随即抬头,眼神变得锐利,“所以,你就是现任第七席?”
“第七席‘戒律者’,约克·内尔。”约克冷声回答,深灰色的眼眸与狐狸对视,“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为何擅自使用最高级别召唤令?理事会规章第——”
“少跟我扯规章。”耳廓狐再次打断,声音里带上了真实的恼火,“我召集的是第七席理事会代表!不是随便哪个挂着第七席名头的小鬼!”
约克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我就是第七席理事会代表。”
“放屁。”耳廓狐嗤笑一声,尾巴烦躁地甩了甩,“少糊弄我。虽然我退休这么久,但至少还记得同事长什么样。‘炎序官’——现在是叫‘焰心’对吧?——那丫头虽然整天装嫩,但至少是张熟脸。你呢?我从没见过你。”
炎序官。焰心。
约克捕捉到了这两个词。前者是塔伦·海托普的旧代号,后者是她争取到的新代号。这只狐狸不仅知道,而且用的是“那丫头”这种熟稔的称呼……
一个荒谬的猜测在约克脑中成型。
但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耳廓狐已经失去了耐心。
“算了,我自己看。”它说。
话音落下的瞬间,狐狸的身影模糊了。
不是消失,而是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般晕染开来。灰色的皮毛拉伸、变形,骨骼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轮廓迅速扩大、拉长。琥珀色的眼睛在光芒中分裂、重塑,化作人类瞳孔的形状。耳朵缩小,尾巴收拢,四肢直立——
几秒钟后,站在约克面前的,不再是一只狐狸。
而是一个男人。
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模样,身高与克里斯相仿,体型偏瘦,却带着一种精悍的力量感。他有一头短而凌乱的灰发,发梢挑染着几缕银白,与他烟灰色的瞳孔形成奇妙的呼应。五官立体,下颌线条分明,嘴角天生带着点上翘的弧度,像是随时准备嘲讽什么。
他穿着样式古怪的服装——像是某种改良过的东方长袍,却又混合了西方剪裁的元素。主色调是深灰与银白,衣襟敞开,露出里面黑色的紧身衬衣。袖口宽大,边缘绣着流动的云纹,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
烟灰色的瞳孔深处,隐约有细小的银色符文在旋转、明灭,仿佛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万千世界的碎片。
男人——前耳廓狐——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轻微的咔嗒声。然后,他看向约克,烟灰色的眼眸里审视的意味更浓了。
“现在,”他说,声音与刚才在脑海中响起的如出一辙,只是多了一层真实的质感,“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艾尔登·德菲斯坦。前第一席理事会代表,代号‘织法者’——当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朝约克伸出手,姿态随意得像是在邀请对方喝一杯,而不是在穹顶会议室这种庄严之地。
“所以,小朋友,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第七席的引律标识?还有——”艾尔登的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你身上那股第十三席‘守秘人’的气息,浓得都快溢出来了。你跟克里斯·埃利斯那只老狐狸什么关系?”
约克没有去握那只手。
他站在原地,深灰色的眼眸冷冷地看着艾尔登,大脑在飞速运转。前第一席“织法者”——这个名字在理事会的古老档案里出现过,但记录极其简略,只标注“已退休”,没有更多信息。如果这只耳廓狐——这个男人——真的是那位……
“我是现任第七席‘戒律者’,约克·内尔。”约克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冷,“至于我与克里斯·埃利斯的关系,与你无关。艾尔登阁下,你已退休,无权使用强制召唤令。此次擅自召唤,我会向理事会提交正式报告。”
艾尔登挑了挑眉,收回手,抱臂看着约克,烟灰色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兴味。
“哟,还挺硬气。”他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某种久违的、找到乐子的愉悦,“行,我信你是第七席——至少这冷着脸说官话的调调,跟历代‘戒律者’如出一辙。不过……”
他忽然上前一步。
动作快得超出常理——不是瞬移,而是某种更诡异的空间折叠。前一秒还在三米外,下一秒已经贴近约克面前,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约克下意识地后退,但艾尔登的手已经搭上了他的肩膀。
不是攻击,只是简单的触碰。但就在指尖接触到西装布料的瞬间,约克感觉到一股冰冷而古老的力量顺着接触点涌入体内——那不是引律,至少不是他熟悉的任何引律体系。它更原始,更混沌,如同最本源的规则本身,在他经络中游走,探查。
“你干什么——”约克试图挣脱,但那股力量如同枷锁般禁锢了他。
“嘘,别动。”艾尔登低声说,烟灰色的眼眸紧盯着约克的胸口——仿佛能透过西装和血肉,直接看到那颗跳动的引律核心,“让我看看……唔,能量透支,核心震荡,回路有轻微灼伤……刚受过重伤?强行施展高阶禁术的痕迹……‘钟摆秩庭’?哈,三百多岁的小鬼就敢玩这个,胆子不小。”
他的目光继续向下,扫过约克的腹部。在那里,某种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能量波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艾尔登的眉头皱了起来,烟灰色的眼眸里闪过困惑,随即变成恍然,最后化为一种混合着震惊和荒谬的表情,“育儿袋?你生过孩子?等等,这股引律气息……克里斯·埃利斯?!你给他生了个儿子?!”
约克的耳根瞬间烧红。一半是羞愤,一半是被人强行窥探隐私的怒火。他猛地发力,挣脱艾尔登的手,深灰色的眼眸里燃起冰冷的火焰。
“艾尔登·德菲斯坦,”他一字一顿地说,每个音节都像淬了冰,“你越界了。”
“我越界?”艾尔登非但不恼,反而笑得更欢了,那笑容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我的天,那只老狐狸居然真的找了个伴,还让人给他生了孩子……哈!我就说他怎么几百年没动静,原来是躲起来养小猫了!”
他退后两步,上下打量着约克,烟灰色的眼眸里满是玩味:“不过说真的,小朋友,你条件不错。长相是克里斯那家伙会喜欢的类型,性格也够冷,够别扭——他就好这口。就是实力弱了点,三百多岁才刚摸到第七席的门槛……哦,我懂了。”
艾尔登忽然打了个响指,脸上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