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潮汐与你

蝉鸣撕开九月的闷热时，姜梓夕盯着手机屏保上夏凌雨抓拍的自己——当时她正趴在水族馆玻璃前看海豚，发梢沾着细碎的光。消息框里最后一条“等我电话”停在保研结果公布前三天，此刻像枚生锈的鱼钩，反复剐蹭着心脏。

记忆突然闪回大二那年的雨夜，她在图书馆忘带伞，缩在台阶上啃冷掉的饭团。夏凌雨举着印满海豚图案的雨伞出现时，白大褂肩头洇着深色水痕：“实验楼的雨棚漏水，抢救标本耽误了。”他把保温盒塞进她怀里，海带汤的热气模糊了镜片，“趁热喝，加了能让你开心的秘方。”后来她才知道，那“秘方”是熬汤时对着锅子讲了二十分钟海洋冷知识。

“他宿舍的同学说，上周有人见他搬了行李。”李七七的话将她拽回现实。窗外的木棉花突然坠落，砸在晾衣杆上发出闷响。姜梓夕蹲下去捡滚落的贝壳标本，指腹触到夏凌雨刻在边缘的“潮汐与你”，那些小字让她想起去年校庆。当时夏凌雨神秘兮兮带她去天台，用投影仪在幕布上播放自制的海洋纪录片，主角却是他们——镜头里，她在实验室专注观察水母的侧影，他偷拍时被发现的慌乱笑容，还有两人在海边追逐螃蟹时交叠的影子。

深夜的实验室飘着福尔马林的腐味，姜梓夕翻遍夏凌雨的实验记录。泛黄的草稿纸上，“深海压力对发光基因的影响”课题旁，画着只戴着学士帽的卡通海豚，尾巴缠绕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人。这场景让她想起备考六级的冬天，夏凌雨总在图书馆占靠窗的位置，保温杯里永远泡着驱寒的姜茶。有次她背单词睡着，醒来发现书页间夹着张便签：“单词像海洋生物，越难记的越独特，比如......我遇见你那天。”

培养箱里的荧光藻突然集体熄灭，她跌坐在地，撞翻的试剂瓶在瓷砖上洇出诡异的蓝，和夏凌雨送她的夜光贝项链颜色一模一样。记忆再次翻涌，那是他们确定关系的傍晚，夏凌雨带她去灯塔。夕阳把海面染成蜜色，他从口袋里掏出贝壳项链：“听说贝壳是大海的情书，这封写给你。”说着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海风卷起他白大褂的下摆，像振翅的鸥。

李七七发现她时，姜梓夕正对着吞了半瓶安眠药。急救车的鸣笛声中，她攥着那张被海水晕染的字条，上面“别等我”三个字已经化开，变成无法辨认的墨团。重症监护室外，李七七颤抖着点开夏凌雨的企鹅空间，权限设置赫然写着“仅姜梓夕可见”，最后一条动态停在保研公示当天，时间戳显示凌晨三点：

「阿夕：

当你看到这条动态时，我应该已经踏上新的旅程。我收到了一份特殊的邀请——去德国参与一项秘密海洋研究计划，全程保密且无法与外界联系。我不敢亲口告诉你，怕看到你失望的眼神，也怕动摇自己的决心。

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指着标本室里的海豚骨骼说，每一根骨头都藏着大海的故事。这次，我要去探寻更深处的秘密。等我回来，一定把所有的故事说给你听。

别为我难过，你要继续发光，就像我们一起看过的夜光水母。等极光再次照亮天空时，我会带着答案回来。

——夏凌雨」

配图是张模糊的背影照：夏凌雨背着巨大的登山包走向港口，天边是即将破晓的鱼肚白，远处的海面上，一艘印着极地科考标志的船只若隐若现。姜梓夕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想起夏凌雨说过，深海生物总会在黑暗中寻找彼此的光，而此刻，她的光却消失在了茫茫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