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后的第三周，我终于鼓起勇气去了古董鉴定中心。
那枚莫名其妙出现在病床上的海棠玉簪被我小心地包裹在丝绒布袋里，三年来第一次离身。鉴定师是个满头银发的老人，戴着老花镜端详许久，突然抬头问我："姑娘，这簪子哪来的？"
"家传的。"我撒了谎，"能看出是什么年代的吗？"
老人轻轻转动玉簪，指着尾端一处几乎不可见的标记："看这刀工和纹饰，应该是明末清初的物件。但这'念棠'二字..."他顿了顿，"倒像是后来刻上去的。"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能确定具体年份吗？"
"巧了。"老人从抽屉里取出一本拍卖图录，翻到某一页，"去年苏富比拍过一件类似的，出自清初一个叫庄念棠的收藏家之手。你这支无论玉质还是雕工都更精良，若是真品，价值连城。"
图录上的照片模糊不清，但那个名字让我的手开始发抖。庄念棠...我梦中儿子的名字。
"这庄念棠...是什么人？"
"记载不多。"老人摇头，"只知道他是罪臣庄仕洋之子，母亲为救其父当众撞箭而死。后来庄念棠经商致富，建了不少女子学堂。"
我耳边嗡的一声，差点拿不稳玉簪。这些细节与我的梦完全吻合！难道那不仅仅是个梦？
离开鉴定中心，我直奔图书馆。如果庄念棠真实存在，那么庄仕洋、庄寒雁...他们都可能是历史人物。
地方志阅览室空无一人。我在电脑上输入"庄仕洋"，跳出的条目寥寥无几：
"庄仕洋，明末清初官员，因科举舞弊、结党营私被流放琼州..."
没有提到阮惜文，没有提到裴大福，更没有提到一个叫苏棠的妾室。我换了好几个关键词，最终在"地方杂记"分类中找到一本发黄的《儋州志》，里面有一段简略记载：
"庄仕洋流放前，有妾苏氏当众鸣冤，中箭身亡，遗一幼子..."
我双手颤抖着拍下这页照片。苏氏！真的有这个人存在！虽然记载简略，但时间、地点、事件都与我的梦吻合。
接下来的搜索如大海捞针。直到闭馆铃声响起，我才在一本《清代奇女子传》的残本中发现了更有价值的线索：
"...庄氏妾苏棠，来历不明，有奇才，通医理，尝救苗贵妃于赏花宴...后为救夫撞箭死，年二十五。其子庄念棠，字思棠，建'棠音书院'纪念生母..."
书中还附了一张模糊的画像：女子身着古装，眉眼与我现代的样子有七分相似。我盯着那张画像，浑身发冷。这不可能是巧合。
回到家，我疯狂搜索所有与庄念棠有关的资料。凌晨三点，我在一个冷门学术网站上找到一篇论文，提到庄念棠晚年曾编纂《雁回志》，记录家族历史，但原稿已佚失。
论文作者署名"庄念棠"，是某大学历史系副教授。
这个发现让我彻夜未眠。第二天一早，我就给那位庄教授发了邮件，谎称自己是研究明清女性史的研究生，想请教关于庄念棠生母苏氏的事迹。
出乎意料，对方半小时后就回复了，约我下午去学校面谈。
XX大学历史学院古色古香，我坐在走廊长椅上等待时，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脚步声由远及近，我抬头看去——
一张与庄仕洋七分相似的脸映入眼帘。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这位庄教授约莫四十出头，剑眉星目，气质儒雅，活脱脱一个现代版的庄仕洋。他看到我时明显也怔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苏小姐？"他回过神，伸出手，"我是庄念棠。"
听到这个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我差点落荒而逃。强自镇定地与他握手，却在肌肤相触的瞬间，一阵熟悉的檀香味飘来，同时闪过的还有记忆碎片——庄仕洋抱着我在雨中奔跑，庄念棠幼时牙牙学语的样子...
"苏小姐？你没事吧？"庄教授关切地问。我这才发现自己还死死抓着他的手不放。
"抱歉。"我慌忙松开，"您...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微微一笑，领我进入办公室。房间不大，书架上摆满古籍，墙上挂着一幅水墨海棠图。我的视线立刻被办公桌上一个木匣吸引——匣子上雕刻的海棠花纹与玉簪上的如出一辙。
"看来你对这个感兴趣？"庄教授注意到我的目光，轻轻打开木匣，"家传的老物件，据说是我祖先庄念棠亲手所制，用来存放他母亲的遗物。"
匣子里垫着暗红色绸缎，中央凹陷处本该放置什么，现在却空着。
"这里原本应该放一支玉簪。"我不假思索地说。
庄教授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我..."我急中生智，"看凹陷的形状猜的。"
他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从抽屉里取出一本装帧古朴的书册："这是《雁回志》的抄本，我祖父那辈传下来的。里面详细记录了庄念棠生母苏氏的事迹，与官方记载...颇有出入。"
我接过书册，手指微微发抖。翻开第一页，熟悉的字迹让我瞬间红了眼眶——这是庄寒雁的笔迹！书中详细记载了我穿越后经历的一切：赏花宴救场、发现账本秘密、产子、最终为救庄仕洋而死...
"根据家族口传，苏氏临终前将年幼的庄念棠托付给庄寒雁。"庄教授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庄寒雁终身未嫁，将庄念棠抚养成人。后来庄仕洋在流放地病逝，庄念棠经商致富后，致力于女子教育，建立了十二所棠音书院。"
我强忍泪水，翻到描述我死亡的那一页。庄寒雁用冷静的笔调记录了当时的场景，却在页脚留下一行小字："棠死，洋疯，三月不语。后于琼州建'思棠庵'，终老于此。"
"苏小姐？"庄教授轻声唤我，"你还好吗？"
我这才发现泪水已经打湿了书页。慌忙擦干眼泪，却看到庄教授递来的纸巾和...若有所思的表情。
"冒昧问一句，"他直视我的眼睛，"你是否见过一支海棠白玉簪？"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从包里取出那支玉簪时，庄教授的瞳孔骤然收缩。
"果然..."他接过玉簪，小心翼翼地放入木匣凹陷处，严丝合缝，"这是庄念棠为纪念生母所制，原本一直存放在棠音书院。抗战时期书院被炸，玉簪下落不明。"
"您不奇怪为什么在我这里吗？"
庄教授深深看了我一眼："三天前，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一个叫苏棠的女子，为了救我祖先撞箭而死。醒来后，我发现家传的木匣无缘无故打开了..."他顿了顿，"而今天，你就出现了。"
我们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流穿过。他眼中闪过的情绪太过复杂，有疑惑，有震惊，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
"或许..."我轻声说，"我们可以一起研究这段历史？《雁回时》剧组正在招募历史顾问..."
庄教授——庄念棠——微微一笑，那笑容恍如隔世："荣幸之至，苏小姐。"
窗外，一株海棠开得正艳。风吹过，花瓣如雪般飘入窗内，落在摊开的《雁回志》上，正好覆盖了记载结局的那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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