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政殿内,琉璃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却难掩殿中弥漫的一丝异样气息。润玉立于案前,指尖轻轻划过放置浮梦丹的暗格,那里空空如也,仿佛抽走了他心中的某根弦。
浮生一场梦,醒时万事皆忘。斗姆元君念他在情海中浮沉挣扎,怜悯之下,将世间最后一颗浮梦丹赠予了他,盼他能借此斩断情丝,太上忘情。起初,他将这枚丹药视作救命稻草,以为吞服之后,便能摆脱情爱带来的日夜煎熬、肝肠寸断。可每当夜深人静,锦觅的一颦一笑总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即便曾经被她伤得体无完肤,即便满心怨恨、嫉妒与不甘,他终究还是舍不得遗忘与她有关的一切。
于是,浮梦丹被他搁置在了七政殿的角落,随着时光流逝,就连他自己都快将它遗忘。然而,最近锦觅的种种反常举动,却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让他不得不重新回想起这枚丹药。如今,丹药不翼而飞,而能够自由出入七政殿的人,除了他自己,便只有锦觅。
曾经的岁月里,润玉在爱恨交织中痛苦挣扎。他怨恨锦觅将他的真心肆意践踏,嫉妒她对旭凤满心满眼的欢喜,却对自己充满怨怼。他满心不平,为何他人能成双成对,而自己深爱的人却连一丝希望都不曾施舍给他。在满腔愤恨的折磨下,他的面目逐渐狰狞,内心日渐扭曲,心如死灰,生活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他困着锦觅,却也困住了自己,有时心冷如铁。可命运弄人,他竟再次遇见了单纯如白纸般的锦觅。即便心中仍有怨恨与不甘,可只要被她轻轻看一眼,所有的伤痛仿佛都能得到治愈。他想,或许这是上天对他的一次眷顾,又或许,是锦觅给了他一次机会——她放弃了旭凤,真真正正地选择了他,哪怕这其中或许有腹中孩子的缘故,他也甘之如饴。
此时,点点萤光落在锦觅的眉眼间,将她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柔美。润玉望着她,心中的喜悦如潮水般翻涌,却又强自抑制,嘴角微微上扬,又迅速压下,轻声问道:“一点点是多少啊?”
多少呢?锦觅低头,秀眉微蹙,陷入了沉思。她绞尽脑汁,思索了许久,终于抬起手,在空中比划着:“大约是这样多……”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指甲盖那么多一点点。”
那认真的模样,惹得润玉不禁轻笑出声。虽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却足以让他欣喜若狂。锦觅口中的喜欢,不同于对花界众人的喜爱,不同于对扑哧君的亲切,也不同于对水神爹爹的孺慕之情。这喜欢,更像是一颗种子悄然埋进泥土,在时光的滋养下,小心翼翼地钻出土壤,一点点萌发,带着羞涩与悸动。润玉懂,没有了陨丹的锦觅,情感变得纯粹而直接,容易心动,却也更加珍贵。
他黑眸闪动,凝视着锦觅娇嫩的脸庞,声音低沉而温柔:“无妨。”
“什么?”锦觅一脸懵懂地望着他。
“觅儿,我所求不多,有一点点喜欢便足矣。”润玉目光深邃,眉眼间满是深情,“无妨淡薄,但求长久。”
话音刚落,万千流萤仿佛受到感召,化作漫天骤雨,纷纷扬扬地落在二人的衣襟与发梢上。润玉眉眼间似有疏朗明媚的星光洒落,这般温柔的模样,让锦觅一时看得痴了。
“觅儿。”润玉的掌心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声音低哑而充满期待,“今夜我留在这里可好?”
与此同时,殿外,青葵望着早已熄灭灯火的寝殿,笑着道:“今日寝殿竟然这么早就熄了灯,陛下同娘娘感情真好。”
“你胆子倒不小,居然拿陛下娘娘打趣。”离珠嘴上虽这样说,脸上却不见半分责怪,反而隐隐带着笑意。
青葵笑嘻嘻地向离珠行礼,二人正欲再说些什么,远处一个身影款款而来。只见邝露手捧一件寝衣,神色恭敬:“邝露为陛下送寝衣来,劳离珠仙子行个方便。”
寝殿内,锦觅摸了摸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一脸忧心忡忡:“我听说,但凡夫妻都是要睡在一起的。我倒是不介意跟你一起睡,但是腹中孩子可能有点介意。”
润玉曾听离珠提起过,锦觅晚间时常孕吐,难以安睡,又想起今早她干呕不止的模样,顿时心疼不已,柔声道:“觅儿辛苦了。”
锦觅一边抚着小腹往后退了退,一边说道:“不辛苦,不辛苦。”停顿片刻,又像是天界好友间相互恭维般,补充道,“还是你比较辛苦。”
气氛正有些微妙之时,润玉突然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轻声道:“觅儿,这儿没有我的寝衣,我能裸睡吗?”
锦觅一时语塞,脸颊瞬间染上红晕,气鼓鼓地瞪着他。就在这时,邝露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润玉顿时气急败坏,脸色一沉:“你给我回去!”
锦觅也跟着怒目而视,双手叉腰,大声道:“你才给我出去,流氓!” 殿内气氛一时剑拔弩张,却又透着几分别样的甜蜜与俏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