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斜地洒进璇玑宫,将殿内的一切镀上一层暖金色。锦觅半倚在柔软的云榻上,手中无意识地摆弄着绣着并蒂莲的锦帕。她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只是这混沌的境遇让她时常将心思错付在些琐碎之事上,而每当冷静下来,那心底的困惑与隐痛便愈发清晰。
正思索间,润玉手持一卷奏折缓步而入,眉眼间还带着未散的疲惫。锦觅望着他挺拔的身影,鬼使神差地开口:“天界规矩森严,你身为天帝,三宫六院……”
话未说完,润玉手中的奏折“啪”地一声落在案几上,惊得锦觅浑身一颤。他抬眸望向她,眼中的冷意让锦觅心头一紧:“觅儿!休要再提此事!”那声音低沉而严厉,仿佛裹挟着雷霆之怒。
“不是啊!”锦觅瞪大了眼睛,满是惊愕与委屈。在她的认知里,无论是高高在上的天帝,还是凡间的达官显贵,妻妾成群本是寻常事。她又怎会是那等心胸狭隘、非要给夫君寻难看的女子?可润玉这般激烈的反应,倒叫她慌了神,忍不住胡思乱想,“难不成……我以前真做过什么过分的事?”
润玉见她苍白的脸上写满恐惧,如受惊的小鹿般瑟缩着,心底的怒气瞬间化作心疼。他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声音放软:“觅儿,我此生有你便足矣,莫要再用这些事试探我。”
锦觅被他方才的凶态吓得不轻,怯生生地伸手拽住他的衣袖,轻轻擦拭着,声音带着讨好:“你别气,别气嘛。”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像极了讨要糖果的孩童。润玉望着她低垂的睫毛,心尖仿佛被羽毛轻轻扫过,怒意消散大半,只是不知该如何哄她,只能板着脸,静静伫立。
锦觅眼珠一转,突然从案头的奏折堆里抽出一本,小心翼翼地摊开,脸上挂着心虚的笑:“其实我就是想转移一下你的注意力。你看,方才我吃蟹粉灌汤包,不小心把汤汁溅了一点点在上面。”可那奏折上大片的油渍,几乎将字迹尽数掩盖,哪是什么“一点点”。
润玉盯着奏折,一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正出神间,一颗腌渍梅子递到唇边。他下意识地张嘴咬住,酸涩的滋味如潮水般涌来,酸得舌根发麻、两颊生疼,他这才惊觉这梅子的厉害。
“甜不甜?”锦觅仰着小脸,眼中满是期待。润玉舔去唇边残留的酸涩,强忍着酸意,点头道:“甜。”他望着锦觅面前吃了大半的梅子盘,心中满是疑惑——她究竟是如何吃得下这般酸涩之物的?
思绪突然飘回不久前,岐黄仙官曾言孕妇多喜酸食,酸梅虽可止呕,却不宜多食。润玉暗自懊恼,当时怎么就由着她吃了这么多。
“觅儿。”润玉轻声唤道,“梅子先不吃了。”
“不行!”锦觅如护崽的母兽般,迅速将盘子拉到胸前,“不能浪费!”
润玉无奈,只得一本正经道:“我觉得这梅子尚可。”
锦觅犹豫片刻,忍痛将盘子推过去:“哦,你要吃就给你。”
润玉望着盘中的梅子,只觉腮帮子隐隐作痛,仿佛那酸涩早已渗入骨头。
锦觅靠在榻上,双手托着下巴,重重叹了口气。她曾无数次幻想,这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梦醒时分,她仍是那无忧无虑、穿梭于花界的小葡萄,不必背负天后的重担,更无需面对这复杂的情感纠葛。
“娘娘又因何事烦扰?近来娘娘叹气的频率越发多了起来,离珠也是苦恼得很。”离珠端着茶盏,轻声询问。
“哎。”锦觅瞥了她一眼,眼中满是哀愁,“说了你也不懂。”她怎敢将心中的困惑道出?若被人知晓她失去记忆、不再是从前的锦觅,怕是会被当作夺舍的妖物,受尽折磨。
离珠轻叹一声:“娘娘能忧愁个什么劲儿呢,无非就是为着魔尊的事儿罢了。”
提到魔尊,锦觅心中一紧。她知晓,来年开春,魔尊便要与鸟族穗禾公主成婚。那大红烫金的喜帖曾堂而皇之地送至天界,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人颜面尽失。润玉虽命人撤下喜帖,严禁宫人提及,可那日散步时,仙娥们的窃窃私语还是传入她耳中。
悲伤与委屈交织,锦觅当天午膳竟吃了两碗饭。此刻,她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瘫在榻上,自嘲地想:这般吃喝玩乐、无所事事的日子,倒也算得上“人生赢家”。可想到腹中的孩子,想到这虚假的身份,又愁绪万千。
她试图扮演好天后的角色,却发现毫无用武之地。既没有可刁难的“继子”,也没有需要整治的“情敌”,这般平静的日子,反而让她心慌。更何况,她清楚自己并非真正的锦觅,润玉心思缜密,若被他察觉真相,后果不堪设想。
“离珠。”锦觅突然唤道。
离珠愣了一下,随即应道:“娘娘。”
锦觅凑上前,一脸认真:“我说我失忆了你信不?”
离珠无奈地摇头:“不信。都什么时候了,娘娘又来这套。”
锦觅泄了气,心中暗自懊恼,以往玩笑开得太多,如今真话倒无人相信。她咬了咬唇,犹豫再三,轻声试探:“那个,其实,我是说如果……我和小鱼仙倌离了的话……”
“不行啊,娘娘!”离珠立刻打断,神情激动,“娘娘您想想,待你和陛下和离之后,小天君肯定就得归陛下抚育,到时候,陛下肯定会给小天君找后娘的。这一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自古皆如此啊——”她顿了顿,声音陡然阴森,“到时候,有别的女人睡你的郎君,还要打你的娃。小天君可就成了没爹疼没娘爱的六界小可怜了。”说着,离珠竟真的抹起眼泪,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凄厉,惊得锦觅一愣一愣的。
锦觅被她这夸张的表演惊住,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腹中的小生命虽来得意外,可几日相处,早已生出几分情愫。想着那尚未谋面的孩子可能遭受的苦难,她心中一软,委委屈屈地望向润玉:“弄不掉了。”
润玉看着她那副纠结又无奈的模样,又瞥见一旁满是油污的奏折,一时哭笑不得。锦觅见他神色缓和,小声问道:“你不生气?也不凶我?”
“凶你做什么?”润玉将奏折放回原处,眼中满是宠溺。
“我弄脏了你的奏折啊。”锦觅一本正经道,“让那些仙官看见了,说不定还以为你一手拿着灌汤包啃,一手拿着笔在批奏折呢。传出去显得你多不端庄啊。”
想到那滑稽的画面,锦觅“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润玉望着她明媚的笑容,只觉心中柔软一片,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终究还是随着她笑了起来。
笑罢,锦觅又捏起一颗梅子,递到润玉嘴边:“给你尝一颗这个。”润玉望着她眼中的期待,微微俯身,唇瓣擦过她的指尖,将梅子含入口中。这一刻的亲密,仿佛穿越了时光的隔阂,让两人都恍惚回到了曾经那段纯真岁月。
只是,这短暂的温馨过后,前方的路依旧迷雾重重,而他们,又该如何携手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