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灯亮到第十一个小时时,沈砚的指尖在键盘上顿了顿,眼前的财务报表开始模糊成一片晃动的数字。他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后颈的肌肉硬得像块铁板——为了赶在明早董事会前拿出缅甸项目的风险评估,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连轴转的会议和修改方案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精力。
“咔哒”一声轻响,办公室门被推开时,带着一阵极淡的咖啡香。沈砚没抬头,以为是助理送宵夜来了,哑着嗓子道:“放桌上吧,谢谢。”
脚步声停在办公桌前,却没听到放下东西的动静。他皱着眉抬眼,撞进林晚舟沉静的目光里。她手里端着个白瓷杯,杯沿冒着浅浅的热气,在冷色调的办公室里晕出一圈暖光。
“助理早就下班了,”她把咖啡轻轻推到他手边,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不烫也不凉,“87度,你习惯的温度。”
沈砚这才发现,她穿着件宽松的米色毛衣,头发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少了些白天的锐利,多了点柔和的烟火气。他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微苦的醇厚感顺着喉咙滑下去,刚好压下喉咙的干涩,连紧绷的神经都跟着松了半分。
“你怎么还没走?”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熬夜后的疲惫。
“看你办公室灯还亮着。”林晚舟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手里拿着本翻开的笔记本,“正好整理下缅甸锂矿的历史数据,顺便……等你这杯咖啡的时间。”
沈砚这才注意到她眼底的青黑——原来她也没休息。他看着杯里旋转的咖啡液,忽然想起第一次在会议室见她时,她穿着笔挺的职业装,汇报起城南项目的漏洞时眼神锐利得像把刀,谁能想到,她会记得自己喝咖啡要精确到87度。
“董事会那帮老顽固,明天肯定又要刁难。”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抱怨。这不像他——沈砚从不外露脆弱,可此刻对着氤氲的咖啡热气,话却顺着嘴边溜了出来。
林晚舟没接话,只是翻开笔记本,指着其中一页:“我标了几个他们可能追问的点,附了补充数据。比如锂矿运输的备选路线,万一雨季冲毁了主路,这条支线能节省三天时间。”
沈砚低头看去,她的字迹清秀,标注得密密麻麻,连极端天气的概率都查了近十年的记录。他忽然想起白天在会议室,她总能在他被沈启明逼问得最紧时,不动声色地递过一份补充报告,精准得像提前算好了剧本。
“你……”他想说点什么,比如“辛苦了”,或者“谢谢”,话到嘴边却卡住了。
林晚舟像是没察觉他的停顿,合上笔记本笑道:“喝完咖啡再看?不然凉了就不是这个味儿了。”
沈砚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办公室里只剩键盘敲击的轻响和窗外偶尔掠过的车灯,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他忽然觉得,这两天的疲惫好像不是被咖啡驱散的,而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安静熨平了些。
等他把最后一份附件保存好,才发现林晚舟趴在桌沿睡着了,笔记本滑落在地。他放轻动作走过去,捡起本子时,看到扉页上写着一行小字:“让每个数据都站得住脚,让每次坚持都有意义。”
字迹力透纸背,像她的人一样,看着温和,骨子里却藏着股韧劲。
沈砚轻轻把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转身时碰倒了咖啡杯,残余的液体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慌忙去擦,却在抬头时对上她醒来看过来的眼睛——大概是外套太重,把她压醒了。
“抱歉。”他有些狼狈地收回手。
林晚舟摇摇头,把外套递还给他,脸颊有点红:“该回去了,明早还要早起。”
“嗯。”沈砚接过外套,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他清了清嗓子,“我送你下去。”
电梯里的数字一格格往下跳,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没散去的咖啡香。沈砚盯着跳动的数字,忽然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安静里响起:“幸好你在。”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僵住了。
林晚舟猛地抬头看他,眼里满是惊讶,随即又低下头,耳尖红得像要滴血。沈砚也觉得耳根发烫,假装看电梯顶的广告,心跳却乱了节奏——他从没对谁说过这样的话,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直到电梯“叮”地一声打开,林晚舟几乎是逃着跑出去的,只留下句“明天见”便没了踪影。沈砚站在原地,摸了摸发烫的耳垂,低头时发现手里还攥着那个空了的咖啡杯,杯壁的温度刚好,像她递过来时一样,不多一分,不少一寸。
他忽然笑了笑,原来有些习惯,不知不觉就刻进了日子里。而有些情绪,也在习惯里,悄悄生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