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里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木质香,是沈砚常用的那款雪松味香薰。
林晚舟睫毛颤了颤,终于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在奢华病房里缓慢扫过——意大利手工地毯,墙上挂着的印象派画作,床头柜上那束罕见的蓝色郁金香,无一不在提醒她,这里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她动了动手指,左臂传来钻心的疼,才发现肩膀到手腕都缠着厚厚的纱布。
记忆像是断裂的胶片,最后定格的画面是失控的卡车朝沈砚冲来,她几乎是本能地扑了过去,然后就是天旋地转的剧痛。
“醒了?”
沈砚的声音从落地灯旁传来,他坐在真皮沙发上,膝头摊着一份文件,钢笔夹在指间,目光却没落在纸上。
那双深邃的眼睛像结了薄冰的湖面,直直地望过来,看得林晚舟后颈一凉。
她立刻想起自己的身份,挣扎着想坐起身,却被牵扯到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先生……”
声音刚出口就带了点气音,虚弱得像风中的蛛丝,“给您添麻烦了。”
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遮住眼底的警惕。
右手悄悄攥紧了床单,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必须稳住,现在还不是暴露的时候。
她是沈家的女仆,一个不小心冲撞了主人,才会跟着受牵连,这是她早已编好的剧本。
“这点伤不碍事,倒是我,笨手笨脚的,差点害先生受伤。”
她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带着感激和惶恐,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把自己缩成一个不起眼的影子。
沈砚却没接她的话。
他放下钢笔,站起身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很高,阴影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压迫感像潮水般涌来。
林晚舟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杂着烟草的微苦,让她心跳漏了半拍。
“为什么要救我?”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直直刺破她精心维持的伪装。
林晚舟的呼吸猛地一顿,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她预想过他会问“感觉怎么样”,会斥责她“冒失”,甚至会冷淡地让她“安分养伤”,却唯独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直击最不该触碰的核心。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眼底浮起一层水汽,恰到好处地显露出几分怯懦:“先生说笑了,您是主人,我保护您是应该的……”
“应该的?”
沈砚打断她,俯身靠近了些。他的视线太锐利,像手术刀一样,仿佛要剖开她的皮肉,看清底下藏着的东西。
“上个月在花园,吴妈失手打碎了您最爱的青瓷瓶,你躲在假山后发抖,连出来认错的勇气都没有。”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上周在餐厅,有只老鼠窜过去,你吓得踩翻了三张椅子,还是我让人把你扶起来的。”
林晚舟的脸一点点白了。
这些细节他竟然都记得,记得她所有的狼狈和胆怯。
“一个连花瓶碎了都怕,见了老鼠能跳上桌子的人,” 沈砚的目光落在她缠着纱布的左臂上,那里是为了推开他被卡车后视镜擦伤的地方,“会突然有勇气扑向失控的卡车?”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锁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林晚舟,你到底是谁?”
这句话像重锤敲在林晚舟心上,她猛地别过脸,避开他的视线,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伪装的外壳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病房里静得可怕,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像是在为她摇摇欲坠的谎言倒计时。
她知道,沈砚不是那么好骗的。
这个男人看似冷淡,心思却细如发丝,她那些刻意为之的“怯懦”,早已被他尽收眼底。
而此刻,他正等着一个答案,一个能刺穿所有伪装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