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梦

洛水之下，时间仿佛凝固。裴弑的龙瞳穿透幽暗水域，看见沉沙中掩埋的宫殿轮廓——飞檐上的嘲风兽缺了半边脑袋，汉白玉阶缝里长出荧荧水草。

　　铜铃在掌心发烫，牵引他游向主殿。越靠近，水流中的血腥味越浓。最后百米，竟漂浮着无数梅花内卫的尸体，他们的青铜面具全部朝向宫殿正门，像在跪拜什么。

　　主殿的朱漆大门洞开，里面透出诡异的红光。裴弑刚跨过门槛，身后大门轰然闭合。殿内没有水，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的熏香味。

　　"你来了。"

　　声音从殿顶传来。抬头看见九根盘龙柱中央悬着口水晶棺，棺中躺着个穿龙袍的女人。她双手交叠在胸前，掌心里捧着的正是裴弑梦中见过的六壬盘。

　　女帝的嘴唇没有动，声音却回荡在大殿每个角落："三百年了，裴卿还是这般俊朗。"

　　裴弑的龙鳞全部竖起。他认得这声音——正是当年下令诛杀洛河龙君时，在他脑中响起的蛊惑之音。

　　"楚熵在哪？"龙爪扣进地面金砖，"你把他变成了什么？"

　　水晶棺突然渗出鲜血。那些血珠浮到空中，组成一幕幕画面：武周时期的祭坛、被铁链锁住的银发龙君、还有......执枪刺下的将军背后，站着个戴十二旒冕的影子。

　　"你以为是谁让你永生不死？"女帝的声音带着笑意，"是我用镇魂钉把你从黄泉拉回来，一代代轮回追杀龙族。"血珠突然扑向裴弑，"因为只有龙血，能维持我的长生局。"

　　铜铃爆出青光击碎血珠。裴弑趁机跃起，龙爪抓向水晶棺。就在即将触到的瞬间，整座宫殿突然翻转——

　　他坠入了一个记忆幻境。

　　......

　　雪夜洛河，少年将军解下佩刀，跪在冰面上："臣愿以性命担保，洛河龙君绝非旱灾元凶。

　　如是，我愿替他担责。"

　　十二旒冕的影子坐在龙座上，扔下一柄刻符文的短钉："那裴卿就用这个，证明忠心吧。"

　　......

　　幻境跳转。将军浑身是血地爬出水府，手里攥着半枚龙牙。女帝的手按在他天灵盖上，镇魂钉一寸寸钉入："从今往后，你就是朕最锋利的刀。"

　　......

　　最后是楚熵的记忆。银发龙君蜷缩在祭坛下，胸口插着枪，却用最后力气掰断龙牙："裴弑，对不起...我一定，一定会找到转世的你......"

　　"......救你。

　　我说好了，要娶你。"

　　幻境破碎。裴弑发现自己跪在水晶棺前，龙爪离女帝咽喉只有三寸，却怎么也刺不下去——镇魂钉的残余力量在体内翻涌。

　　"乖。"女帝终于睁开眼，瞳孔里转动着微型六壬盘，"去把邙山的青铜像毁掉，朕就给你自由。"

　　铜铃突然炸裂。龙牙碎片刺入裴弑眉心，剧痛中他听见楚熵最后的传音："她怕我......因为我知道破局之法......"

　　记忆碎片再次涌来。这次是楚熵偷偷潜入长生祭坛，在六壬盘背面刻下反咒。画面聚焦在那行小字上：「以龙牙刺盘心，可破」。

　　裴弑突然笑了。他任由女帝的控制力深入骨髓，假装顺从地低头："臣......遵旨。"

　　却在起身瞬间，将龙爪刺入自己胸膛，硬生生掰断一根龙骨。女帝惊愕的目光中，那根染着蓝血的骨头化作匕首，被他反手掷向六壬盘——

　　"你忘了。"裴弑咳着血笑，"我现在......也是龙。"

　　龙骨匕首与六壬盘相撞的刹那，整座龙宫开始崩塌。女帝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水晶棺里伸出无数血手想抓住裴弑，却被铜铃最后的青光挡住。

　　"楚熵！"裴弑朝着崩塌的穹顶大喊，"你他妈给老子活过来——"

　　一块刻着鳞纹的青铜碎片落进他手心。触碰的瞬间，邙山的景象浮现在眼前：楚熵的青铜塑像正在龟裂，镇魂钉一点点被推出心口......

　　裴弑在激流中奋力向上游去。身后，女帝的长生局彻底崩溃，无数被吞噬的亡魂冲出水面，在月下化作漫天流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