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半月,每日清晨,江至院门石阶上必有温热的青玉食盒。无署名,无言语,妥帖无声,只可能出自隔壁清冷的师弟昊辰。
谢过数次,昊辰只淡淡一句“顺路”或“同门之谊”。可这“顺路”持续了整整十五日,江至心中那点“无功不受禄”的不安越积越深。
这日,天刚破晓。
江至特意早起半个时辰,未看石阶,径直守在小院篱笆外,连接两院与主路的必经之处。晨雾微凉,她静立路中。
隔壁院门“吱呀”开启。
昊辰白衣胜雪,提着熟悉的食盒走出。习惯性转向江至院门方向,却在拐过篱笆的瞬间,脚步猛地钉在原地。
熹微晨光里,江至正静静立在那里,清亮眸子含着温婉却不容错辨的笑意,直直望向他——显然是专程等着他。
空气瞬间凝滞。
昊辰握着食盒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惯常的清冷面具出现裂痕,眼底掠过清晰的错愕与一丝被“逮住”的狼狈。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恢复表面的平静,只是那平静显得格外僵硬。
江至向前一步,打破沉默。目光精准落在他手中食盒上,声音清越温和,带着探询:
江至“昊辰师弟,早。”
她唇角弯起,笑意加深,开门见山:
江至“这半月‘顺路’的早食,师姐感念在心,却也着实不安。无功不受禄,师弟这般用心……可是有事需师姐相助?”
她的问话直接而坦荡,昊辰迎着她的目光,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下颌微抬,维持着平日的淡漠,声音清冷平稳,吐出两个字:
昊辰“无事。”
干脆利落,斩钉截铁。仿佛那食盒真的只是无关紧要的“同门之谊”。
江至看着他这副强作镇定、睁眼说瞎话的模样,眉梢轻轻一挑,非但不恼,眼底反而漾开一丝了然又促狭的笑意。
她非但没退,反而又上前了小半步,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微凉气息。她微微歪头,目光清澈,带着点戏谑,声音却依旧柔和:
江至“哦?当真无事?”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视线在他紧握食盒的手和那略显僵硬的脸上打了个转,轻轻笑道:
江至“那师姐可就更好奇了。总不会是师弟觉得……师姐院门前的石阶,特别适合放食盒吧?”
这带着调侃的追问,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在昊辰强撑的硬壳上。
昊辰只觉得耳根“腾”地一下烧了起来,那点强装的镇定彻底土崩瓦解。他下意识想移开视线,却又被江至那含着笑意的清澈目光牢牢锁住。
第一次被如此“逼问”,窘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薄唇紧抿成一条线,下颌绷得死紧,握着食盒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仿佛那食盒是他此刻唯一的支撑。
昊辰“……并非无事。”
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沙哑了许多,带着一种被逼到墙角、无处可逃的艰涩。他飞快地垂眼,盯着食盒上精致的竹编纹路,仿佛那里有答案,语速快得有些含糊:
昊辰“师姐六载破‘天地同春’,进境匪夷所思……师弟心中……困惑难解……想……想请教师姐一二。”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难以启齿的羞赧。为这点“小事”绕了半月弯子还被当场戳穿,简直……
江至看着他这副从强装无事到彻底破防、耳根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别扭模样,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满是无奈与纵容。
江至“原来是为了这个!”
她笑着摇头,语气轻松又带着点“果然如此”的意味,
江至“昊辰师弟,你这般……可真是……”
她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稳稳接过了昊辰手中那个仿佛烫手山芋的食盒。
江至“一点小事,直说便是。”
她提着食盒,笑容温煦坦荡,驱散了方才的尴尬。
江至“同门问道,理所应当。下次若有疑惑,不必‘顺路’,不必‘举手之劳’,直接来敲师姐的门便是。”
手中的重量一空,昊辰紧绷的身体似乎也松懈了一丝。他看着江至坦然的笑容和手中的食盒,那份窘迫被一种奇异的、被包容的暖意替代。
昊辰“……多谢师姐。”
江至“走吧。”
江至提着食盒,转身向膳堂方向走去,步履轻快。
江至“今日这‘顺路’的早食,师姐可不能辜负。至于你的疑问……”
她回头,冲他眨了眨眼,带着点俏皮。
江至“边吃边说,如何?”
昊辰看着她的背影,沉默地点了点头,默默地跟了上去。晨光渐亮,将两人的身影拉长。
那持续了半月的“食盒谜案”,终于在江至的“围追堵截”和昊辰的“节节败退”下,以他第一次嘴硬失败、窘迫招供的方式,宣告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