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压液压油切割金属的刺耳尖啸，如同地狱的磨刀石，在风雨飘摇的白龙潭泄洪闸上持续嘶鸣。抢险队员用血肉之躯抵住的合金挡板火花四溅，在狂暴油流的冲击下剧烈震颤，发出令人心悸的呻吟。闸门巨大的钢铁骨架在超越极限的力量下痛苦地扭曲、呻吟，却也在这种近乎自毁的驱动下，一寸寸、极其艰难地向上抬升！
泄洪道口，浑浊的洪水如同挣脱了更多束缚的狂龙，发出更加震耳欲聋的咆哮，水流量肉眼可见地增大！监测屏幕上，那条代表水库水位的、令人窒息的血红高压线，终于开始了清晰而稳定的**下行**！
“水位下降！每小时下降3厘米！”监测员嘶哑的吼声带着狂喜的破音，穿透了风雨和金属的哀鸣！
现场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巨大欢呼！压在每个人心头的巨石，仿佛被那狂暴的水流冲开了一道缝隙！连那喷射的油流和闸门的呻吟，此刻听起来都像是胜利的号角！
刘炀站在喷射油流的死亡边缘，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泥浆，却冲不散他眼中那如同磐石般的凝重。水位下降是好事，但远未脱离危险区！闸门每一次的呻吟都像重锤敲在他心上，泵车的轰鸣如同透支生命的喘息，谁也不知道下一秒这脆弱的平衡会不会轰然崩塌！
“维持压力！严密监控所有接口和闸门结构！抢险队轮换上！务必顶住！”刘炀的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他不敢松懈，目光扫过泄洪道口翻腾的水龙，又望向远处依旧阴沉、仿佛永无止境般泼洒着雨水的天空。这场战争，远未结束。
---
市纪委技术科。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惨白的灯光下，技术员小陈的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得近乎痉挛。他面前的屏幕上，复杂的代码瀑布般流淌，中央是一个不断旋转的、代表福满楼加密硬盘的3D模型。模型周围，密密麻麻的红色警告框如同毒瘤般不断弹出、闪烁、叠加！
“张科！病毒太猛了！是定制的逻辑炸弹加蠕虫变种！”小陈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它在疯狂复制自身，同时遍历所有扇区，执行覆盖写入！覆盖算法极其复杂，不是简单的00或FF，而是随机生成的高熵数据流！更可怕的是…”他指着屏幕上一个醒目的、如同滴血沙漏般的倒计时图标，“它内置了自毁倒计时！24小时！时间一到，无论破解进度如何，都会触发物理层级的固件覆写！硬盘…将彻底变成一块砖头！神仙也救不回来！”
屏幕上，猩红的数字冷酷地跳动着：23:47:32。
张小丽站在他身后，脸色冰冷如霜。硬盘里，极可能就是杨凯用命换来的指向李盛民核心圈层的“账本”！24小时！这不仅仅是技术的倒计时，更是正义的倒计时！
“破解进度？”张小丽的声音异常平静，只有熟悉她的人才能听出那平静之下汹涌的暗流。
“不到5%！”小陈抹了把汗，“病毒的核心加密算法用了非对称加密嵌套，密钥生成机制绑定了硬盘固件的唯一ID！我们尝试了所有已知漏洞和暴力破解路径，都被它预设的反制陷阱挡回来了！它…它就像个长满毒刺的堡垒！”
“堡垒？”张小丽盯着屏幕上那个不断旋转、被红色警告包围的硬盘模型，眼中寒光一闪，“那就找到它最意想不到的弱点！物理层面呢？能不能直接镜像？或者冷冻延缓覆写速度？”
“试过了！”旁边另一位技术员摇头，“物理镜像刚建立就被病毒察觉，直接锁死接口！冷冻…对这种逻辑炸弹作用不大，它内部有温度补偿计时器！时间一到，照样引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猩红的倒计时无情地跳动着：**23:41:15**。
绝望的气息在小小的技术科里弥漫。每个人都清楚，24小时后，如果无法破解，不仅账本灰飞烟灭，他们之前所有的努力，甚至杨凯的牺牲，都可能付诸东流！更可怕的是，对方既然能设置如此精密的病毒，必然还有后手！
就在这时，张小丽的手机急促地震动起来！是负责外围调查的干警！
“张科！重大发现！我们追踪钱万三逃跑前的通讯记录，发现一个加密卫星电话的短暂信号！位置…指向城西‘老轴承厂’废弃厂区！另外，他名下一辆平时很少使用的厢式货车，在断电事件发生前一小时，从福满楼后门驶出，GPS最后消失的地点…也在老轴承厂附近！”
老轴承厂！废弃厂区！卫星电话！消失的货车！
张小丽眼中精光爆射！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成型——真账本，可能根本不在那个加密硬盘里！硬盘只是个诱饵！一个装载了致命病毒的死亡陷阱！钱万三逃跑前，很可能用那辆不起眼的货车，将真正的、原始的纸质或更隐蔽的电子账本，转移藏匿到了那个废弃厂区！
“小陈！”张小丽猛地转身，声音斩钉截铁，“病毒这边，继续全力破解！但不要把所有希望押在这里！分出一半人手，立刻调取老轴承厂及周边所有监控！尤其是断电前到现在的！查找那辆厢式货车！联系辖区派出所，封锁厂区所有出入口！秘密布控！我亲自带人去搜！”
“是！”小陈精神一振，仿佛在绝境中看到了一线曙光。
---
李盛民的茶室。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冰冷的、胜券在握的沉寂。
秘书垂手而立，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谄媚：“市长，刚收到消息。纪委技术科那边，已经确认病毒启动，倒计时…很顺利。他们现在像没头苍蝇，破解进度几乎为零。”
李盛民没有回应，只是专注地用一方雪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他那把温润的紫砂壶。壶身上“盛民雅玩”四个篆字，在灯光下泛着幽光。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孙老四，‘自首’了？”李盛民的声音平淡无波。
“是的市长！半小时前，他醉醺醺地跑到城西派出所，嚷嚷着自己喝多了在广明湖打了人，愿意赔钱认罚。派出所按‘普通治安案件’受理了，媒体那边…已经‘恰巧’有记者‘路过’，拍到了画面。”秘书小心翼翼地汇报，“舆情引导也启动了，重点突出他‘幡然悔悟’、‘主动担责’，淡化征地冲突背景，强调个人酒后失德。”
“嗯。”李盛民轻轻应了一声，放下丝帕，将紫砂壶对着灯光，仔细欣赏着它的光泽。“刘德志那边呢？”
“情绪稳定多了。我们的人…跟他‘深入交流’过了。他知道儿子在国外的前途…系于他一身。他保证，所有事情，到他为止。征地补偿，是他工作失误，审核不严。与孙老四…只是认识，并无深交，更无指使。至于‘李市长’…他从未在任何场合提及过，都是刁民臆测攀咬。”
“很好。”李盛民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如同冰面裂开一道细缝。“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将紫砂壶轻轻放回茶台中央，如同落下一枚关键的棋子。“闸门…那边怎么样了？”他像是随口一问。
“刘炀…他…他用外部泵车强行提闸！风险极大！差点爆管死人！不过…水位倒是暂时压下去了。”秘书的语气带着一丝复杂。
“强行提闸…”李盛民的手指在壶盖上轻轻一点，如同敲击着丧钟，“年轻人，有胆魄。可惜啊…”他微微摇头，镜片后的目光幽深难测，“刚极易折。他越是这样不顾一切地‘力挽狂澜’，透支的…就越多。”
他缓缓站起身，踱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城市的灯火在雨幕中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团。“民心似水…”他低声吟哦，如同念诵古老的箴言，“能载舟，亦能…覆舟。英雄的光环戴久了，是会累的。当他疲惫不堪，光环黯淡的时候…”李盛民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就是水…覆舟之时。”
他转过身，脸上重新浮现那种掌控一切的、深不可测的平静。“通知周丽娟。英雄的戏码唱得差不多了。该…换换调子了。重点突出白龙潭抢险的‘巨大风险’和‘违规操作’，渲染可能造成的‘次生灾害隐患’。再找几个‘专家’谈谈‘科学决策’和‘安全规程’的重要性。另外，”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何翠花在安置点‘情绪失控’、‘当众磕头’、‘干扰救灾秩序’的视频片段，挑角度好的，‘适时’放出去。让我们的英雄书记，也体会一下被‘民意’反噬的滋味。”
“是！市长！我马上去办！”秘书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茶室里，重新只剩下李盛民一人。他走回茶台，却没有再碰那把紫砂壶。他拿起那个被刘炀当众宣布刘德志停职时，他失手泼洒了残茶的杯子。杯底，还残留着几片泡发了的、毫无生气的茶叶。
他看着杯底的残茶，又抬眼望向窗外混沌的雨夜，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如同死神的微笑。
---
老轴承厂废弃厂区。风雨如晦，夜色如墨。
巨大的废弃厂房如同史前巨兽的骨架，在黑暗中沉默矗立。破碎的窗户像空洞的眼窝，任由风雨灌入。手电筒的光柱在空旷、积水的车间里扫射，光束中飞舞的尘埃如同幽灵。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机油味和陈年灰尘的气息。
“搜！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重点找近期有人活动的新痕迹！配电箱！通风管道！废弃的设备基座下面！”张小丽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带着回音，冷静而锐利。她亲自带队，十几名干警分散开来，如同梳子般仔细地梳理着这片巨大的废墟。
时间紧迫！硬盘的倒计时如同跗骨之蛆，在她脑中滴答作响：22:18:09。
“张科！这边！”厂房深处传来呼喊。张小丽立刻循声赶去。在一个巨大的、早已停用的热处理炉后面，隐蔽的角落里，赫然堆放着几个崭新的、印着“福满楼专用”字样的食品保温箱！箱子被随意丢弃，盖子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保温箱？”张小丽眼神一凝。钱万三用送食材的货车做掩护！东西转移后，空箱子就扔在了这里！
“报告！厂区西北角围墙有新鲜攀爬痕迹！墙外泥地里发现清晰的车辙印！轮胎花纹与钱万三名下那辆厢式货车完全一致！”对讲机里传来外围布控干警的声音。
“车辙印通向哪里？”张小丽追问，心脏狂跳。
“通向…厂区后面的…明阳河旧码头！”
明阳河旧码头？！张小丽脑中瞬间划过一道闪电！码头！水路！钱万三想通过水路转移账本？！
“立刻封锁旧码头！搜查所有停泊船只！尤其是小型快艇和货船！”张小丽对着对讲机厉声下令，同时转身就往厂房外冲，“留两个人继续搜查厂区！其他人，跟我去码头！”
警车刺破雨幕，呼啸着冲向废弃的明阳河码头。张小丽坐在副驾，雨水模糊了车窗，却模糊不了她眼中燃烧的火焰。硬盘的倒计时是烟雾弹！真账本，就在水路！钱万三，或者说他背后的人，想金蝉脱壳！
然而，当警车冲到破败的旧码头时，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的心沉入谷底。
风雨交加的河面上，一片漆黑，只有波涛汹涌。岸边，除了几艘破旧不堪、显然早已废弃的小木船在风浪中无助地摇晃，哪里还有半条船的影子？只有泥泞的码头上，残留着几道被雨水冲刷得快要消失的车辙印，和几个凌乱的脚印，指向冰冷的河水。
“张科…痕迹…到水边就没了…”一名干警的声音带着沮丧。
晚了一步！
张小丽站在风雨肆虐的码头边缘，冰冷的河水拍打着她的鞋面。手电光柱扫过漆黑汹涌的河面，一无所获。硬盘倒计时的滴答声在脑海中疯狂回响：21:55:47。
愤怒和不甘如同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她。但下一秒，她猛地蹲下身，不顾泥泞，仔细地用手电照射着那几个即将被雨水抹去的脚印边缘。光线在泥泞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被踩扁了的异物轮廓。
她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湿泥——一枚小小的、沾满泥浆的银色U盘，静静地躺在那里。U盘尾部，挂着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被踩变形的金属小挂件，仔细看去，形状像一把微缩的钥匙。
冰冷的风雨抽打在脸上，张小丽紧紧攥住那枚从泥泞中抠出的、冰凉的银色U盘。硬盘的死亡倒计时在脑中疯狂滴答：21:55:47。而手中这枚不起眼的U盘，是绝境中唯一的、带着泥腥味的钥匙。它指向哪里？打开什么？会不会是另一个更致命的陷阱？
希望与毁灭的钢丝，在这一刻绷紧到了极致。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