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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城的夏夜总是被突如其来的暴雨切割得支离破碎。霓虹灯光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晕开一片片暧昧的光怪陆离，赵瑞龙斜倚在防弹奔驰的后座，指尖夹着的雪茄燃了半截，烟灰摇摇欲坠。车窗外，省人民医院住院部的灯火在雨幕中模糊成一片暖黄，像一块浸在水里的调色盘。

“龙哥，祁同伟刚进去，估计是看他老子的老部下。”前排的司机兼保镖杜伯低声汇报，语气里带着惯有的谨慎。

赵瑞龙“嗯”了一声，没什么情绪。祁同伟这个名字，像一根扎在他心头的细刺，不深，却时不时隐隐作痛。这个从山里爬出来的凤凰男，靠着娶了梁璐，一步步爬到省公安厅副厅长的位置，如今更是隐隐有成为汉大帮核心的趋势，这让向来在汉东只手遮天的赵瑞龙很是不爽。

“上去看看，”赵瑞龙忽然开口，摁灭了雪茄，“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老朋友’。”

他说的老朋友，自然是指梁璐。那个在汉东大学法学院叱咤风云的女教授，也是祁同伟的妻子。赵瑞龙见过梁璐几次，在一些官方宴会上，她总是穿着得体的套装，挽着祁同伟的手臂，笑容温婉，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那是一种出身名门的矜贵，与祁同伟身上那股刻意打磨的精明截然不同。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住院部楼层，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雨水的潮气扑面而来。赵瑞龙戴着墨镜，穿着剪裁考究的丝质衬衫，即使在医院这种地方，也透着一股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奢华。杜伯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路过一间病房时，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低低的啜泣声。赵瑞龙本没在意，却在瞥见病房号旁边的名字牌时，脚步顿住了——梁璐。

他皱了皱眉，示意杜伯守在外面，自己轻轻推开了门。

病房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光线昏暗。梁璐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背对着门口，肩膀微微耸动。床上躺着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似乎睡着了。梁璐的手里攥着一块手帕，哭得无声却悲切，连脊背都在微微颤抖。

赵瑞龙从未见过这样的梁璐。以往见她，她总是妆容精致，仪态万方，像一朵开在温室里的白玫瑰，优雅而疏离。此刻的她，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棉质连衣裙，失去了平日里的光环，只剩下一个普通女人的脆弱和哀伤。

也许是察觉到有人进来，梁璐猛地回过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睛红肿得像熟透的桃子。看到赵瑞龙时，她明显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慌乱，下意识地抹了抹脸，想要站起来，却因为坐得太久，腿有些麻。

“赵……赵先生？”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有些沙哑。

赵瑞龙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深邃而锐利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打量梁璐。褪去了妆容和伪装，她的五官精致得近乎脆弱，皮肤在灯光下显得苍白透明，唯有一双眼睛，即使哭得通红，也依然像含着一汪秋水，带着一种让人心颤的美感。

“梁教授，”赵瑞龙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一些，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我来看个朋友，没想到……打扰了。”

他很少对人用“打扰”这个词。

梁璐定了定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关系，赵先生。是我母亲病了，我……有点失态。”她低头整理了一下裙摆，试图恢复平日里的镇定，可微微颤抖的指尖却出卖了她的情绪。

“伯母怎么了？”赵瑞龙走到病床边，看了一眼熟睡的老妇人，语气随意地问。

“老毛病了，心脏不太好。”梁璐的声音低了下去，“让赵先生见笑了。”

赵瑞龙没再说话，病房里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只有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梁璐低着头，不敢看他，只觉得这位赵公子的目光太过锐利，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的伪装，看到她内心深处的疲惫和不堪。

她知道赵瑞龙，汉东省手眼通天的人物，父亲是 former 省委书记，哥哥是部级高官。这样的人，本该是她和祁同伟极力拉拢的对象，可不知为何，每次见到赵瑞龙，她都觉得浑身不自在。他看人的眼神，总是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件物品，而不是一个人。

“祁同伟呢？”赵瑞龙忽然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梁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低声道：“他……公务忙，刚来看过，又走了。”

公务忙。这三个字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赵瑞龙心中某处隐秘的角落。他看着梁璐强装平静的脸，看着她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落寞，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是怜悯？还是……别的什么？

“梁教授，”赵瑞龙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低沉，“一个人撑着，很累吧？”

梁璐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这是赵瑞龙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带着一种近乎冒犯的关切。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谢谢赵先生关心，我没事。”

赵瑞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他戴上墨镜，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脚步，背对着她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打这个电话。”

他让杜伯留下一张名片，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映出赵瑞龙微微皱起的眉头。他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对梁璐说出那样的话。那个女人，明明是祁同伟的妻子，是他潜在的对手的家属，可刚才在病房里看到她流泪的样子，他心里竟然有些不舒服。

“龙哥，回酒店吗？”杜伯问道。

赵瑞龙靠在电梯壁上，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却不断回放着梁璐哭红的眼睛和苍白的脸。

“不，”他睁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去会所。”

他需要冷静一下，好好想想，刚才那惊鸿一瞥，到底在他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波澜。而他没有意识到，从这一刻起，梁璐这个名字，已经不仅仅是祁同伟的妻子，而是开始在他心中占据一个特殊的位置。一场由权欲和爱情交织的风暴，正在秦城的雨夜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