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店的玻璃门被推开时,六月的热风裹着香樟树的味道涌进来。陈昭雪盯着镜中人,栗色染发膏在发丝上晕开,像是给她原本乌黑的长发泼了层褪色的蜂蜜。
"染完就不像陈家小姐了。"她用指尖划过冰凉的金属椅背,想起今早继母往行李箱里扔校服时,那抹得逞的冷笑。父亲站在玄关抽烟,烟灰簌簌落在波斯地毯上,像极了他们婚姻里落了三年的灰。
平阳镇的蝉鸣比城里聒噪。陈昭雪抱着书包走过石板路,锁骨下方的纱布被汗水浸得发潮。昨天在纹身店,针管刺入皮肤时的刺痛让她想起母亲摔碎的翡翠镯子——都是些被遗弃的漂亮东西。
立阳二中的红砖墙爬满爬山虎,陈昭雪在公告栏前驻足。高二(3)班,班主任名字旁边贴着张泛黄的课程表。她正低头整理书包,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嗤笑。
"哪来的土包子?"
转身对上一双杏眼,女生指甲上的水钻在阳光下晃得刺眼。苏沐妍倚着栏杆,校服领口别着枚镀金校徽,"听说你爸把你扔这儿了?"
陈昭雪没接话,低头往教室走。后颈突然被人扯住头发,发卡掉在地上碎成几片。她踉跄着撞上课桌,听见周围传来压抑的抽气声。
"记住,这是我的地盘。"苏沐妍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放学后别跑。"
暮色染红操场时,陈昭雪在自行车棚角落发现了那辆黑色机车。引擎声由远及近,她攥紧书包带,看着陆子明带着三个染黄毛的男生堵住出口。
"沈朝的人?"她盯着对方脖颈处的蛇形纹身,突然笑出声。挨打时她数着拳头落下的次数,直到有人踹向她腰间的纹身位置,刺痛让她眼前发黑。
"告诉沈朝,"她吐掉嘴里的血沫,"这笔账我记下了。"
陆子明的笑声混着发动机轰鸣远去,陈昭雪扶着墙站起来。月光爬上锁骨,纱布下的纹身正在渗血,"Die then revive"的字母在夜色里泛着诡异的光。远处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她转头望去,看见篮球架下倚着个穿黑衬衫的身影,手腕上的银链在月光下晃了晃。
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在空旷的操场炸开,陈昭雪扶着墙的手指骤然收紧。远处篮球架下的身影直起腰,银链晃过月光,像是条蛰伏的蛇。
"需要叫救护车?"
沙哑的男声惊得她后退半步,后腰撞上自行车车架。借着路灯昏黄的光,她看清那人腕间缠绕的银链末端坠着枚狼牙,黑色衬衫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处狰狞的旧疤。
"沈朝?"她舔了舔嘴角结痂的伤口,喉咙里泛起铁锈味。
对方挑眉的动作让额前碎发扫过眉骨,指尖转着的篮球突然砸在她脚边。陈昭雪踉跄着蹲下,锁骨处的纱布被扯动,疼得她闷哼出声。
"陆子明的账,我会还。"沈朝弯腰捡球时,银链垂落在她手背,凉意混着血腥味漫上来,"但墨言的事,和我无关。"
夜风卷起陈昭雪染成板栗色的发梢,她突然抓住对方手腕。银链硌进掌心,却比记忆里父亲甩开她的手要滚烫:"你以为道个歉就够了?"
沈朝盯着她染血的纱布,喉结动了动。远处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他反手扣住她手腕,将人拽到篮球架阴影里。陈昭雪撞进带着薄荷味的怀抱,听见他贴着耳际轻笑:"想再挨顿打?"
陆子明的笑声穿透夜色,车灯扫过操场时,沈朝的外套已经裹住她半张脸。陈昭雪闻到布料上淡淡的硝烟味,像是打火机灼烧过的皮革。
"明天七点,校门口见。"沈朝松开手时,往她口袋里塞了包冰袋,转身跨上黑色机车,"别让我等太久。"
引擎声消失很久后,陈昭雪才摸出冰袋。月光下,冰袋包装上印着的"沈氏集团"logo泛着冷光。她望着掌心的银链勒痕,突然想起纹身店里那句"死而复生"——或许从被扔到平阳镇的那天起,她就该学会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