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套房的。
脚下昂贵的地毯软得吸音,也软得让她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虚浮,随时可能塌陷。
身上过大的西装外套裹着她,将一切不堪与狼狈严密地遮挡起来,只露出一小截苍白的小腿和脚踝。
残留的男性气息——雪松、烟草,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属于情欲的灼热——顽固地萦绕在鼻尖,每一次呼吸都让她胃里翻搅。
她不敢回头。
身后那扇3307的房门,像一只沉默的巨兽之口,吞噬了她刚刚经历的一切,也吞噬了她过去二十年简单平静的世界。
走廊长得没有尽头,壁灯的光晕在她模糊的泪眼前晕开成一片片破碎的光斑。那个错误的门牌号,3308,就在前方不远处,紧闭着,像在无声地嘲弄。
去找容澈吗?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不,她说不出口。任何一个字都像会烫穿喉咙。那现在呢?去哪里?
脑子里乱成一锅煮沸的粥,恐惧、羞耻、茫然、还有一丝被命运捉弄的荒谬愤怒,在里面疯狂翻搅。
她下意识地捏紧了口袋里那张硬质的烫金名片,锋利的边缘硌着掌心,带来一点尖锐的痛感,奇异地让她混沌的神经清醒了一丝。
不能留在这里。不能这个样子被任何人看见。
她咬着唇,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支撑着自己走向电梯。电梯镜面映出她的影子,裹在黑色西装里的身体单薄得可怜,头发凌乱,眼睛红肿,嘴唇上还有未褪的、暧昧的肿痛痕迹。她猛地别开眼,死死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
一楼。大堂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水晶吊灯的光芒晃得她眼晕。她低着头,尽可能地缩在西装外套宽大的轮廓里,像一只受惊过度、慌不择路的小动物,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偶尔有目光掠过她,带着好奇或探究,都让她如芒在背,恨不得立刻消失。
冲出酒店旋转门,亚热带夜晚温热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混合着海风的咸腥和都市的喧嚣,让她窒息的感觉稍微缓解了半分,但身体深处传来的、无法忽视的酸痛和黏腻感,又立刻将她拖回现实。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腿脚酸软得再也抬不起来,才在一处僻静海岸公园的长椅上颓然坐下。
远处是依旧璀璨的维港,近处树影婆娑,海浪轻轻拍打着堤岸。黑暗和寂静包裹上来,恐惧却并未远离,反而更加清晰地从四肢百骸渗透出来。她抱紧自己,把脸埋进膝盖,西装外套上陌生的气息将她彻底淹没。
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夜露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带来寒意。她终于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摸出手机。
屏幕亮起,上面有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来自“容澈”。最新的一条信息,是半个小时前:“星语?你在哪?怎么不接电话?出什么事了?”
出事……是啊,出大事了。
她盯着那行字,指尖冰凉。该怎么回复?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最终只是颤抖着打出一行字:“有点不舒服,先回学校了。抱歉,今天不去了。”
发送。然后,关机。
世界清静了,只剩下海浪的声音,和她自己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