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清晨的阳光穿透霍格沃茨走廊高窗上积年的灰尘，在冰冷的石地上投下斜斜的、温暖的光斑。空气中飘荡着礼堂早餐传来的培根和烤面包的诱人香气，混合着盔甲与石墙特有的冰冷味道。

哈利几乎一夜未眠。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昨天在马尔福庄园地下发生的一切：银蓝的诡光、冰冷的蛇语、德拉科被拖向魔镜的绝望、顾时辛徒手湮灭诅咒时苍白的脸，还有那首古怪而安抚的吟唱。

以及那句“今晚我留在这里”。

他几乎是踩着晨光许可的最早时间，匆匆咽下几口南瓜汁，拒绝了罗恩和赫敏探究的目光（他们只知道出了大事，但细节被邓布利多严令保密），便独自离开了礼堂，快步走向校长室。

在说出“柠檬雪宝”口令时，他的心跳莫名有些快。

旋转楼梯缓缓上升。

门开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依旧是福克斯空荡荡的栖架。然后，他的目光立刻被房间中央那张单人床吸引。

德拉科还在沉睡，姿势与他昨晚离开时几乎一样，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悠长，看起来比昨晚那濒死的状态好了太多。

而顾时辛——

他坐在床边的同一张椅子上，背脊挺直，却微微低着头，浅褐色的眼睛闭合着。晨光勾勒出他柔和的侧脸线条，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看起来安静得如同雕塑，只有极其轻微的、平稳的呼吸声显示他并非沉睡，更像是一种深度的冥想或休息。他放在膝盖上的右手，掌心向上，那道银色的疤痕在晨光下格外清晰。

他果然守了一夜。

这个认知让哈利心里那点微妙的酸涩又冒了出来，但很快被一种更强烈的担忧压过。顾时辛的脸色看起来比昨晚更加透明，仿佛消耗过度。

邓布利多不在室内。

就在哈利犹豫着是该进去还是该离开时，顾时辛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随即睁开了眼睛。那双浅褐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刚醒的迷蒙，清澈平静得如同山间湖泊，直接看向门口的哈利。

“哈利。”他微微颔首，声音带着一丝清晨的沙哑，但很平稳。

“他… …怎么样？”哈利有些局促地走进来，目光在德拉科和顾时辛之间游移。

“稳定下来了。庞弗雷夫人天亮前来看过，说他需要长时间的睡眠来恢复精神和魔力。”顾时辛轻声回答，视线重新落回德拉科沉睡的脸上，带着一种专注的观察。

哈利走近了几步，这才注意到德拉科左臂的袍袖被小心地挽起了一小截，露出了那个被乳白色光晕覆盖、边缘带着银色裂痕的黑魔标记。即使在沉睡中，那周围的皮肤似乎也比其他地方更显苍白紧绷。

“那个标记…”哈利忍不住低声问，“真的没办法彻底去掉吗？”

顾时辛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目光没有离开德拉科的手臂。“它已经与他的血脉和魔力本源产生了深度纠缠。强行彻底剥离，风险极大。现在的状态，是暂时的平衡，也是… …最好的结果。”

他的语气平静，但哈利能听出其中不容置疑的结论意味，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 …凝重。

就在这时，床上传来一声细微的呻吟。

德拉科的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眉头紧蹙，仿佛正陷入某种不安的梦境。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挣扎。

顾时辛立刻有了动作。他并没有像昨晚那样吟唱，而是再次伸出了右手，指尖轻轻悬在德拉科紧蹙的眉心上方，并未直接接触。那道银色的疤痕似乎微微发热，散发出极其微弱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温润光泽。

“没事了。”顾时辛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直抵人心的安抚力量，“你在安全的地方。”

随着他的话语和那微弱的光晕，德拉科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呼吸重新变得平稳，再次沉入无梦的睡眠。

哈利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看着顾时辛专注的侧脸，看着他悬在德拉科额前、带着银色疤痕的手，心里那种复杂的情绪再次翻涌起来。这一次，除了酸涩，更多了一丝… …茫然。

顾时辛对德拉科的照顾，似乎并不仅仅是出于责任或同情。那里面有某种更深的东西，一种哈利无法理解、也无法介入的… …连接。

顾时辛收回手，抬眼看向哈利，仿佛能看穿他所有未说出口的思绪。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却让哈利感到一丝无所遁形的窘迫。

“你看起来很疲惫，哈利。”顾时辛说，语气温和，“昨天消耗太大，你应该多休息。”

“我没事。”哈利下意识地挺直背脊，不想在他面前显得软弱。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 …你守了一夜，没关系吗？你看起脸色也不太好。”

顾时辛微微弯了一下嘴角，那是一个极淡、几乎算不上笑容的弧度。“我习惯了。这种程度的消耗，冥想休息便能恢复大半。”

习惯了？哈利捕捉到这个词，心头疑云更甚。顾时辛的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

“昨天… …谢谢你。”哈利有些生硬地说，目光转向别处，“在藏品室，还有… …后来。”

他指的是顾时辛徒手抓住诅咒，以及后来安抚他的精神反噬。虽然别扭，但他知道这是事实。

“不必道谢。”顾时辛的声音很轻，“我们都在做当时必须做的事情。”

他的回答总是这样，平静，淡然，将一切惊心动魄都归于寻常。这让哈利感觉自己所有翻腾的情绪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德拉科平稳的呼吸声。

阳光移动，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

“那个…”哈利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试图寻找新的话题，目光落在顾时辛的右手上，“你的手… …那道疤，没事吧？”

顾时辛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那道银色的疤痕如同一个精致的纹身。“无碍。只是能量残留的印记，过段时间会自行消散。”他轻描淡写地说。

哈利并不完全相信，但他知道自己问不出更多。

就在这时，校长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邓布利多走了进来，他银白的须发在晨光中闪闪发亮，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表情，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啊，哈利，你已经来了。”他和蔼地说，目光扫过床上的德拉科和坐在一旁的顾时辛，微微颔首，“看来我们的病人情况稳定。”

“教授。”哈利和顾时辛同时打招呼。

“顾先生，辛苦你守了一夜。”邓布利多走到顾时辛身边，目光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波比稍后会再来检查。你也需要去休息了。”

顾时辛站起身，并没有推辞。“好。”他简单应道，又看了一眼沉睡的德拉科，然后对哈利和邓布利多微微点头示意，便转身安静地离开了校长室。

他的离开带走了一种无形的、沉静的气场，房间似乎瞬间空旷了不少。

哈利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门完全关上，才收回目光，心里空落落的。

邓布利多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阳光照耀下的城堡场地，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很复杂，不是吗，哈利？”

哈利知道教授指的是什么。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磨损的鞋尖。“嗯。”

“情感总是如此。”邓布利多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的感慨，“它们来得突然，不讲道理，常常将我们推向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方向。重要的是，不要被它们蒙蔽了双眼，要看清自己内心真正的渴望，也要… …尊重他人的界限和选择。”

哈利没有回答。他不太确定自己内心真正的渴望是什么，是希望顾时辛离马尔福远一点？还是希望顾时辛也能用那种专注而温和的眼神看看自己？这念头让他感到一阵羞愧和混乱。

“德拉科还需要在这里观察一段时间。”邓布利多转过身，换了个话题，“关于昨天发生的事情，以及后续的处理，我需要和魔法部、还有马尔福先生进行沟通。在此期间，哈利，我希望你能尽量保持常态。伏地魔的这次行动虽然受挫，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次。我们需要更加警惕。”

“我明白，教授。”哈利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