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在自己的房间中悠悠转醒。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而晨光已经透过薄纱帘悄然漫入,铺洒在地毯上,投下斑驳而柔和的光斑。
她看见床头桌上的钥匙,心里明白了些什么,这才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嵌着铜镜的衣柜前拉开柜门,目光落在角落里那条从未动过的白裙上——纱料在光影里泛着极淡的柔光。
“偶尔换种风格,似乎也不错。”她伸手取出了裙子。
片刻后,73走出房门,没再穿往日宽大的白色衣袍,而是换上了一身更轻盈的白裙:薄纱似凝着月光,广袖缀着的金饰片随动作轻晃有声;绣纹腰封衬出腰线,链饰与裙侧金穗相互映衬。
然而,她还没走几步,就在楼梯口与一名男子猛然相撞。突如其来的冲力让她身子一歪,不由自主地往后踉跄了一步。她连忙一把抓住了身旁的扶手,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那是一名白发男子,面容苍白如纸,仿佛从未见过阳光。73在某一瞬间捕捉到了他的眼神,那是一双暗红色的眸子,模糊而深邃。
男人看上去有些惊慌失措,似乎害怕73会因他刚才的匆忙碰撞而心生不快。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一个几乎听不见的“对不起”轻飘飘地传入她的耳中。
73微微张开嘴,正欲开口,却见那男人已低下头,朝着左边的廊道快步而去。她静静地立在原地,鼻尖萦绕着他经过时留下的气息——淡淡的血腥味中夹杂着压抑与忧郁。
“恐怕是有什么急事吧?”73心中这般想着,便不再多留意,转身朝着餐厅走去。虽说失去了味觉,却不代表她能忽略身体对食物的需求。
另一边,安德鲁动作匆忙。他喃喃地说着歉意的话语,希望对方不要怪罪自己的突然举动。他抬起手,推开了房门。
他从抽屉中取出一把寒光凛凛的刻刀,又掏出一本早已磨损边角的笔记本——那上面工整地摘抄着一段段墓志铭。
“安德鲁·克雷斯,莺尾凋零,长眠于下。”
这是安德鲁献给自己的墓志铭。平息世间歧视和偏见,让善良的灵魂升华,是他一生追求的结语。
“等会该刻些什么?”他自问自答着。
长久以来,安德鲁的生活未曾被繁重的劳作所侵扰。庄园主只轻描淡写地吩咐过他,在舒适的角落镌刻自己钟爱的墓志铭,便足矣。
“克雷斯先生,你只需偶尔去墓园走走看看便可, 若有尸体需要安葬,夜莺自会向你传达消息。”
安德鲁工作一直十分认真,只因他期盼庄园主能信守诺言,为自己提供安葬所需的资金。也正因如此,他得以度过一段安稳的时光——只要不撞见那些异教徒、克苏鲁外神的信徒、背叛上帝之人,或是将灵魂卖给恶魔的家伙,身为天主教徒的他,心情便还算不错。
而就在昨天,安德鲁接到了夜莺的转达。于是当晚,他便动身将两具刚死去没多久的尸体,埋进了偏僻的墓园。他恍惚间意识到,自己似乎已有数月未曾在庄园里见过死人了。
“是机制更改了吗?”安德鲁只是偶尔会与庄园的参与者碰面。碰面时,他总会沉默地旁听他们的谈话。
他一边往人少的小道走,一边犯难地思索着:这是他头一回被要求给死人写墓志铭,那带着香水味的女人和模样像牛仔的男人,究竟适合什么样的墓志铭呢?
安德鲁困惑、安德鲁思考、安德鲁决心给他们刻下合适的墓志铭。
愿无辜之人,不再沦为无力反抗的羔羊,被命运摆弄。愿心怀善意的人,能够蒙受天佑,寻得一方安宁之地,安然长眠。愿卑微如我,不再只是尘世中一抹可有可无的影子,能有幸换来上帝的宽恕与垂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