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骄阳似火，天地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置于炽热的熔炉之中。那毒烈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烤得世间万物都似要融化。蝉儿在枝头声嘶力竭地聒噪着，仿佛在宣泄这难耐的酷热，那阵阵蝉鸣如同一根根细针，直直刺向人的耳膜。
沈晚棠手持一把素纱团扇，有气无力地轻轻挥动着。然而，这团扇扇出的不过是丝丝温热的气流，在这铺天盖地的热浪面前，简直是杯水车薪。细密的汗珠从她白皙如瓷的脖颈处不断渗出，顺着优美的线条缓缓滚落，有的滴落在地上，瞬间化作一小片氤氲的水汽，有的则悄无声息地隐没在衣领之中。她额前的几缕碎发也早已被汗水浸湿，紧紧地贴在脸颊上，更添了几分狼狈。
身后，红袖迈着细碎的小步，神色有些担忧地靠近沈晚棠，压低声音说道：“小姐，碧桃已经在太阳下跪了半个时辰啦。”
沈晚棠神色略显凝重，随意地“嗯” 了一声，目光朝着不远处那摇摇欲坠的碧桃飘去。只见那丫头脸色白得像纸，嘴唇也泛着丝丝乌青，后背的衣衫被汗水浸得透湿，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瘦弱的身形，显得狼狈不堪。
沈晚棠心中暗自思忖，过去自己太过任性，在府中树敌不少，如今这转变也该徐徐图之。虽说刚刚那一出算是过了关，可往后的路还长，需步步谨慎。这碧桃是长姐的人，若是因这酷热有个好歹，难免又生出事端。
“红袖。”她缓缓开口，声音轻柔却透着一丝疲惫，“去拿碗冰镇酸梅汤来。”
红袖听闻，不禁一愣，满脸疑惑地看向自家小姐：“小姐？这碧桃平日里没少冲撞您，您为何……”
沈晚棠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轻声说道：“这天热得邪乎，人要是跪久了，说不定真会出人命。毕竟……她可是长姐身边的人。再者说，我过去行事多有不妥，如今也该改改了。”
红袖虽然满心都是疑问，但见小姐神色认真，也不敢多问，急忙转身去办事了。
碧桃跪在滚烫的青石板上，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眼前阵阵发黑，嗓子也干渴得好似要冒烟一般。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平日里对自己非打即骂的二小姐，今儿个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变得这么好心？莫不是又要耍什么花样？
就在她胡思乱想、有些恍惚的时候，一碗透着丝丝凉意的酸梅汤递到了眼前。
“喝了吧。”沈晚棠手持团扇，身姿略显婀娜却又透着几分虚弱地站在一旁，月白色的纱裙在热风中轻轻飘动，宛如一朵在热浪中摇曳的白莲。“回去告诉长姐，今日是我没管好下人，改日，我定会亲自登门赔罪。”
碧桃警惕地抬眼望着眼前的二小姐，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怀疑。她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冰凉的瓷碗，却没有立刻喝，而是嗫嚅着问道：“二小姐，您……您真的没事吧？您莫不是又要……”
沈晚棠心中泛起一阵无奈与理解，轻声说道：“你放心喝吧，我只是瞧着这天实在太热，怕你受不住。过去我对你们多有严苛，想来也让你吃了不少苦头，往后不会了。”
碧桃这才小心翼翼地轻抿一口，酸甜的滋味瞬间在口中散开，好似一股清泉，滋润了她那干涸的喉咙。她心中又惊又喜，手仍忍不住微微颤抖着。
沈晚棠看到碧桃这副模样，微微叹了口气，转身的时候，裙摆划出一道优雅却又带着几分落寞的弧线。她心中想着，这改变旁人看法的路，还真是不易啊。
不多时，沈昭昭来到了栖梧院。
她刚迈进院门，就隐隐听到屋内传来低语声：“夫人，今年新贡的云雾绡，已经按照二小姐的吩咐，送了一匹去清欢院。”
沈晚棠脚步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既有对自己这一步计划成功的欣慰，又夹杂着一丝对未知反应的忐忑。
屋内，沈夫人正手持团扇，看着账册。瞧见女儿进来，赶忙放下手中的东西，笑着招呼道：“昭昭快来，这冰碗再不吃可就要化了。”
沈晚棠乖巧地走到母亲身旁坐下，目光在桌上流光溢彩的布料上扫过。忽然，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一匹天水碧的布料，神色黯然地说道：“娘，这匹布……给长姐做夏裳吧。”
沈夫人一听，手猛地一抖，团扇“啪”地掉在了地上，她满脸惊愕地看着女儿，结结巴巴地说：“棠棠，你……你这转变也太大了，让娘有些猝不及防。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沈晚棠微微低下头，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娘，女儿昨夜梦到长姐中暑了，父亲还责怪我不懂得姊妹之间要相亲相爱……女儿醒来后，越想越觉得愧疚。过去我太过任性，对长姐也多有不敬，如今想想，实在不该。”
沈夫人听了，心疼不已，赶忙将女儿搂进怀里：“傻孩子，梦都是反的！你能有这份心，娘很是欣慰。只是这转变如此突然，娘难免有些担心。”
“娘，女儿想通了。”沈晚棠抬起头，眼睛里泪光闪烁，宛如一只在风雨中迷途知返的小鹿，“以后，女儿一定会和长姐好好相处，再也不惹她生气了。”
沈夫人感动得眼眶泛红，连连点头：“好！好！我家棠棠终于懂事了。只是，你也要多为自己打算，别委屈了自己。”
午后，沈晚棠身着一袭素罗纱裙，迈着轻盈却又有些迟缓的步伐，走进了珍珑阁。
掌柜的一眼就瞧见了她，顿时眼睛一亮，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二小姐！小店刚到了一批鎏金步摇，做工那叫一个精美，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沈晚棠轻轻抬手，柔声打断掌柜的话：“我要那支白玉兰簪。”说着，她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玻璃匣子，“帮我包得精致些。”
红袖在一旁急得不行，忍不住小声嘟囔：“小姐！这……这可不是您平常喜欢的样式啊，您向来觉得它太素净了。再说了，碧桃今早还那般对您，您怎么……”
沈晚棠轻摇团扇，神色略显虚弱，轻声说道：“长姐性子淡雅，想必会喜欢这样素净的东西。过去我与长姐多有嫌隙，如今也该示好一二，修补修补关系。”
“可……”红袖还是一脸担忧。
“红袖。”沈晚棠忽然用扇子挡住脸，身子微微晃了晃，眉头紧皱，“我……我有点头晕……这日头实在太毒了。”
红袖见状，吓得脸色煞白，连忙伸手扶住她：“小姐！您本就怕热，不该在这大热天出门的呀！”
掌柜的也慌了神，急忙吩咐伙计：“快！快去拿冰盆来！”
沈晚棠佯装虚弱地靠在椅背上，眼角的余光悄悄瞥向楼梯转角处。果然，一道玄色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心中一动，唇角微微上扬，声音愈发轻柔：“没关系……长姐平日里待我不薄，一支簪子而已，算不了什么……只是这天实在太热，让人有些难受。”
沈晚棠“勉强”站起身来，装作虚弱地朝着楼梯口走去。刚走到楼梯口，她脚下故意一滑，“不小心”踩空——
“小心。”
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腰。
沈晚棠抬起头，只见太子正低头看着自己，眼中似乎带着一丝关切。她眼中泪光闪烁，宛如一只受到惊吓的蝴蝶，娇柔地说道：“多谢殿下……臣女失礼了。这暑气实在太重，一时没站稳。”
太子微微皱眉，神色关切地说道：“沈二小姐，这天确实酷热难耐，你出行也该多注意些。”
沈晚棠福了福身，轻声说道：“多谢殿下关心，臣女记住了。只是方才挑选给长姐的簪子，一时忘了神。”
太子目光落在那支白玉兰簪上，微微一笑：“这簪子素雅别致，想必令姐会喜欢。”
沈晚棠心中暗喜，面上却依旧娇柔地说道：“殿下谬赞了，长姐性子淡雅，臣女想着她或许会中意这样的款式。”
两人正说着，沈昭昭忽然觉得一阵晕眩，身形又晃了晃。太子连忙扶住她，说道：“沈二小姐，你似乎身子不适，不如先坐下休息片刻。”
沈晚棠感激地看了太子一眼：“多谢殿下，臣女可能是暑气入体，休息一会儿便好。”
此时，店内伙计已将冰盆拿来，放在沈晚棠身旁。丝丝凉意袭来，沈晚棠感觉好了一些。她微微抬头，看向太子，眼中带着一丝羞涩与感激：“殿下，今日多亏了您，不然臣女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太子笑着摆了摆手：“小事而已，沈二小姐不必挂怀。只是你日后出门，还是要多加注意。”
沈晚棠轻轻点头，心中却在思索着，这与太子的初次交集，算是有了个不错的开端，往后的事，还需从长计议……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