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年七月的邺城,暑热未消,风中却已带了彻骨的寒意。
它卷过残破的旌旗,掠过焦黑的梁木,穿透袁府昔日煊赫、此刻却跪满一地惊惶俘虏的厅堂。
甄宓被甄脱和袁熙的母亲推到了跪在女眷最前,单薄的素色深衣被风灌满,瑟瑟拂动,像一面不肯倒下的旗。
甄宓曾随父亲甄逸前往邺城,探望已嫁与袁熙的姐姐甄脱。彼时,尚未及笄的甄宓,姿容出众,引得袁氏二公子袁熙一见倾心,欲纳她为妻。然而,身为胎穿而来的甄宓,心中自有主张,坚决不愿嫁入袁家。她以绝食相逼,态度决绝。母亲与兄长亦在旁苦苦劝说甄逸,权衡之下,甄逸最终决定将二女儿甄脱许配给袁熙。
此次,甄逸突然提出带甄宓前往邺城看望甄脱,看似寻常的探亲之举,实则暗藏玄机。原来,他是想借此机会,巧妙运作,以实现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将她献给曹操
甄宓心中满是不甘,那股愤懑如汹涌暗流在心底翻涌。她的手指死死地抠住地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血丝顺着指尖蜿蜒而下,缓缓淌出,在地面晕染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周遭是压抑的抽泣与牙齿打颤的细响,她却将背脊挺得笔直,颈项微扬,目光穿透了弥漫的尘埃与血腥气,投向那扇洞开的、被夏末秋初惨淡天光勾勒出轮廓的门。
曹丕勒马于阶上,玄甲映着秋日薄凉的光。十几岁的五官中郎将,眉宇间已凝着上位者审视猎物的锐利与冷峭。
他的目光扫过那一张张惊惶惨白的面孔,最终钉在最前头那个身影上——无极甄氏五娘子,甄宓。
她微微垂着头,鸦青的鬓发被风吹乱几缕,贴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旁,却遮不住那过于沉静的轮廓。
曹丕(子桓)“阶下何人?”

曹丕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相击的冷硬、清晰地砸在每一个跪伏者心头,激起一片更深的瑟缩。有人已忍不住啜泣出声。
唯独她,纹丝未动。仿佛那问话不是冲她而来,又或是全然不入耳中。这份异样的沉静,在满座惊惶的映衬下,突兀得像一把无声的匕首,猝不及防地刺中了曹丕。
一种被全然漠视的怒意,混杂着一丝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探究,猛地窜起。
他翻身下马,玄色披风在身后划开一道冷冽的弧线。沉重的军靴踏着石阶,一步步走到她面前。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曹丕(子桓)“抬起头来。”
命令不容置疑。
阶下的女子,终于缓缓抬起了脸。
曹丕心头骤然一跳。她就像命中注定的劫数,这样毫无防备地闯到曹丕面前,让他措手不及。
那是一张被连日惊惶与奔波磋磨得清减憔悴的容颜,却依旧难掩其底色的惊心动魄。
眉如远山含黛,眼似寒潭凝星,鼻梁挺秀,唇色淡极,如同被霜雪浸透的玉兰花瓣。
最摄人的是那双眼睛,乌沉沉的,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近乎荒芜,映着他冰冷的甲胃和身后肃杀的秋空。
这平静,彻底激怒了他。
她凭什么?一个谄媚恋权父亲的女儿,一个俯首待戮的俘虏!
腰间长剑呛啷一声出鞘,冰冷的寒光在秋阳下倏然闪过,惊起一片压抑的抽气。那柄曾饮过无数敌人鲜血的长剑,被他带着一股莫名的戾气,重重地横亘在两人之间,冰冷的剑脊几乎要贴上她挺直的鼻梁。
曹丕(子桓)“阶下何人?”~
他再次逼问,声音里淬着冰碴,目光如鹰隼般攫住她,不容她再有任何回避。
跪在她身旁的女眷早已吓得瘫软、几乎要晕厥过去。
甄宓的目光,却终于从那柄象征死亡与屈辱的剑上移开,直直迎向曹丕压迫的视线。
她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字字清晰,敲打在肃杀的风里:
甄宓(洛神).“无极甄氏,甄宓。”
曹丕(子桓)“甄逸之女?”
曹丕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声毫不掩饰地逸出薄唇,带着浓烈的嘲讽,
曹丕(子桓)“甄逸?呵,谄媚恋权,贪生怕死,估计他已经丢下你这个女儿,早就趁乱独自逃离了”
他手腕微动,那冰冷的剑锋又逼近了一分,几乎能感受到其上散发的森森寒气,
曹丕(子桓)“一个……俘虏。”
“俘虏”二字,如同淬了剧毒的针,狠狠扎进甄宓的耳膜,也刺穿了她强撑的平静。
刹那之间,史书上的记载如汹涌潮水般瞬间灌入脑海:曹丕之妻甄氏,三次拒绝皇后之位,独守邺城,最终却被曹丕以一杯毒酒赐死。
还有那被唤作“俘虏”的、屈辱至极的初次相逢!难道她经历了胎穿这一遭,换来的依旧是这无法挣脱的命运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