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映照在干涸龟裂的湖床上，更显出一种死寂的苍凉。
悍马车停在相对安全的区域，罗韧操作着车载设备，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水下探测器的实时画面。
“安全起见，我们用水眼远程操作，查看水底情况，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罗韧一边熟练地操控着控制器，一边对围在屏幕旁的几人解释道。
众人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屏幕上传递回来的影像。
探测器缓缓下沉，高清摄像头将湖底的情形清晰地呈现出来，然而，随着下潜深度增加，所有人的眉头都越皱越紧。
画面所及之处，湖水浑浊，水草稀疏，最关键的是，竟然看不到任何活物的迹象。
里面没有游动的小鱼，没有爬行的虾蟹，甚至连最常见的水生昆虫都踪迹全无，整片水域如同一潭毫无生机的死水。
“不对啊……”江照盯着屏幕，喃喃自语，脸上写满了困惑与不解，“我记得我小时候湖里边有很多鱼虾的，就算湖面缩了也不至于啊。”
“罗韧，”他抬起头，语气带着一丝急切“你把这探测器平移一下，看看这附近有没有鱼。”
木代看着这诡异的景象，提出了一个猜测：“会不会是老蚌破坏了水底的生态平衡？”
江月抱着手臂，倚在车旁，闻言淡淡接口，语气带着一种冷冰冰的现实：“八成是了，蚌大触手大的，不吃点什么都养不起自己的巨型身躯。”
罗韧专注地看着屏幕，肯定了她们的推测：“确实，那么大的老蚌，人都避之不及，更别说小鱼小虾了。”
他顿了顿，得出一个初步结论，“这么看来，绝珠跟报应没有关系，纯属生态灾难。”
探测器终于触及了湖底，搅起一片沉积的淤泥。待浑浊渐渐沉淀，湖底的景象更是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心底泛起寒意。
只见湖底堆积着大量森白的骨骼，纵横交错，层层叠叠，有些已经半埋在泥沙里，有些则裸露在外，在探测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惨白的光。
这些骨骼形态各异，大小不一，显然不属于同一种生物，数量之多，堪称触目惊心。
木代倒吸一口凉气，声音有些发颤：“那是人的骨头吗？”
罗韧面色凝重，仔细分辨着：“不像，体型和结构对不上。”他熟练地操作控制器，“我让探测器沿着湖底移动，拍摄出照片拼接一下。”
曹严华看着屏幕上那如同水下乱葬岗般的景象，吓得直往后缩，声音都变了调：“哎呀我的妈呀……这水底下也太瘆人了，不是，你们村以前是开屠宰场的吗？”
江照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他紧紧盯着屏幕，解释道：“我们村这一带以前兴祭水神，节庆下三牲，隆重的时候全猪全羊都会下。”
他指着屏幕上一处明显的凹陷，“而且你们看这湖底地形，这里是个坡谷凹地，应该是水流作用，把这些牲畜尸骨都积在这儿，形成大量尸骨带。”
曹严华听得直咂舌：“好家伙，这得多糟践东西。”
就在这时，探测器传回的画面边缘，似乎捕捉到了一个不同于牲畜骨骼的轮廓，那轮廓隐约呈现出人形，静静地卧在累累白骨之间。
炎红砂的心猛地一沉，一个极其不好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脸色煞白，手指颤抖地指向那个模糊的影子，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和哽咽。
“罗韧……能、能不能……把镜头转过去，拉近一点……看看那个……正面……”她几乎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想。
罗韧沉默地操作着控制器，镜头缓缓转向，聚焦，放大。
那张浸泡在湖水中、已经有些浮肿变形，但五官轮廓依稀可辨的面孔，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上。
炎红砂死死捂住嘴，眼泪瞬间决堤，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最终，从喉咙里溢出破碎的确认：“是……是我二叔……”
短暂的死寂笼罩了所有人。来五珠村这一趟，令人心碎的悲剧接二连三地发生，沉重的气氛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但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先捞尸，让逝者入土为安。
“先把人……捞上来吧。”罗韧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江照立刻开始操作连接在探测器上的机械臂，小心地向炎九霄的遗体靠近，罗韧则观察着屏幕，警惕着水下的任何风吹草动。
然而，就在机械臂即将触碰到遗体时，屏幕猛地剧烈晃动起来，一个巨大的阴影从侧方狠狠撞上了探测器。
“是那老蚌！”曹严华失声喊道，“它在底下盯着呢！这……这不好捞啊！”
江月眉头紧锁，盯着那不断晃动、随时可能中断信号的屏幕，冷静地开口：“先尽力试试，如果实在捞不上来……”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木代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接上了她未尽的话语，声音不大，却带着决绝：“那就，除了那老蚌。”
就在这时，江照猛地扯下了头上戴着的显示器，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哀恸和一种近乎恍惚的震惊。
他抬起头，望向罗韧，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罗韧……我们这个探测系统，设置了视频回放吧？”
罗韧看着他异常的神色，肯定地点头：“嗯，断联之前的视频都有。”
江月察觉到他的异样，侧头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江照没有回答，只是快速地操作着控制面板，调出了视频回放功能，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最终停在某一帧画面上。
那是在老蚌撞击探测器之前，镜头无意间扫过另一处尸骨堆的画面。
一具半埋在泥沙中的骸骨颈项处，挂着一个已经锈蚀严重、却依稀能看出原本形状的金属吊坠——那是本地渔民常用来祈求平安的样式。
江照的手指停留在那个吊坠的特写上，整个人如同被定住了一般，愣愣地看着屏幕，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江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已然明了，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这是……”
江照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是翻涌的痛苦，他声音沙哑，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了答案：“……是我爸。”
——
再次回到采珠船附近，气氛比出发时更加沉重。
远远地，能看到老族长佝偻着背，在湖边一处空地上点燃了纸钱，灰烬随着湖风打着旋儿飘散，像是在进行某种无望的祭奠。
江照满心怅惘与悲凉，也默默走了过去，跪在老族长不远处，拿起一叠黄纸，一张一张地投入微弱的火苗中，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他写满复杂情绪的脸庞。
其他人则聚在船舷另一侧，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动。
罗韧环视众人，语气严肃：“现在看来，想捞尸得先对付老蚌，但对付老蚌很危险，你们可以不加入。”
炎红砂第一个站出来，眼睛还红肿着，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算我一个，我一定要加入！那是我二叔……”她哽咽了一下，强行忍住，“我不能让他一直泡在那种地方。”
罗韧看向她，目光复杂，随即转向其他人，坦诚道：“……你们都知道，我这一趟，最初是为了娉婷来的，如果现在因为危险就掉头回去，等于前功尽弃，白跑一趟，所以，我的决定是继续走下去。”
他顿了顿，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虽然前路危险，但老话也说绝处逢生，也许迎难而上，反而能找到新的发现和转机。”
江月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平静无波：“既然这样，也加我一个。”
罗韧有些意外地看向她：“你……不是还有自己的事情要查吗？”
江月摇了摇头，打断他：“那件事，即便现在回去，短时间内也很难有实质性进展。与其回去被动等待，不如留在这里，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
她看了一眼远处仍在烧纸的江照，补充道，“我问过江照了，他父亲的尸骨在水下，母亲的很可能也在，所以，他也和我们一起。”
曹严华搓了搓手，虽然脸上还带着后怕，但还是挺了挺胸脯：“那……那我也一起。”
“老蚌要了我全部家当，还差点要了我的命，亏你救了我，再说了，一万三的事吧，怎么也得帮啊，上下铺的交情嘛。”
罗韧的目光最后落在木代身上，带着一丝询问，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好，那木代……你……”
木代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干脆，甚至带着点故作轻松的感觉：“你看我干嘛？我伙计，我伙计兼姐妹，我雇主兼姐妹，我徒弟，我……”
最后，她的目光在罗韧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语气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朋友。”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下，眼神变得坚定：“所以，我当然得去了。”
“好，”罗韧不再多言，重重地点了下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那就干。”
他迅速收敛心神，进入战术指挥状态：“既然决定要干，就得有对敌计划。”
“尽量从湖眼把老蚌引向湖面，老蚌被引诱出来，我会发射捕网。”
他详细部署着步骤：“老蚌一入网，我就去钩连车载电动绞盘，老蚌力气太大，要立即启动绞盘，一万三同时开车。”
“总之多管齐下，把老蚌死死拖住，只要车速够快，老蚌反应不及，到时候咱们就一路把它溜上岸。”罗韧用其他东西在地上比划着。
“老蚌被拖出后，下一步就是取蚌肉，心简很有可能寄生在蚌肉之中，只要心简脱离老蚌，那之后也就老实了。”
炎红砂提出了关键问题：“计划听起来可行，但是……我们怎么把它从湖底引出来？”
木代上前一步，主动请缨：“我来吧，我可以在船上制造一些声响吸引它的注意，再加上轻功，只要老蚌一露面，我立刻就跑，应该能把它引向预设的方向。”
江月思索片刻，补充道：“那我就在车顶策应，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任务分配明确，每个人都清楚了自己肩负的责任。
没有过多的言语，众人默契地散开，各自前往预定位置，屏息凝神，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与那湖中巨怪的殊死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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