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深，空气中带着些许湿凉的寒意。
船上的物资已经大致归置妥当，罗韧沉吟片刻，对众人安排道。
“我和一万三再去村里仔细转转，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木代，你们三个互相照应，有任何情况，立刻电话联系。”
木代点了点头，稍后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废弃村庄的昏暗小径上。
留守在船边的三个姑娘围坐在一小堆篝火旁，跳跃的火光在她们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
木代拿着树枝，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架上烤着的食物，眼神飘忽，显然心思早已不在此处，八成还在反复咀嚼着白天江照直白又刺耳的话。
炎红砂原本想拉着江月一起去开导开导木代，一扭头，却见江月也盯着火苗出神，侧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有些疏离和落寞。
炎红砂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忍不住先开了口，语气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我说江月，木代心事重重也就算了，你怎么也闷闷不乐的？今天折腾是折腾了点，但后来不也挺开心的吗？”
江月像是被惊醒般回过神，下意识地否认：“我……没有。”
“什么没有，你大有特有！”炎红砂肯定地点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整个人都写着‘我不高兴’四个字。”
“那你看错了，”江月移开视线，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找了个最蹩脚的借口，“我就是有点饿而已。”
“饿？”炎红砂夸张地提高了音量，“今天一万三不是前前后后给你煮了好几碗面嘛？还没饱啊？”
“那……我的饭量比较大，那些不够。”江月硬着头皮坚持，随即转向木代，试图转移话题，“木代，吃的好了吗？”
“好了好了，”木代连忙收回飘远的思绪，将烤得恰到好处的食物分给两人，“给，一人一个。”
接过食物后，木代便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着，不再说话。
炎红砂看着她俩，一个比一个沉闷，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快凝结了。
她觉得自己再不充当一下“感情顾问”，这对姐妹花心里怕是都要结上疙瘩了。
不过江月嘴硬得像贝壳，撬开得费点劲，还是先从木代下手比较好。
“木代，”炎红砂凑近了些，声音放柔，“你是不是还在想一万三白天说的那些话呢？”
木代动作一顿，轻轻摇了摇头，声音细微：“没有吧……”
“什么没有，”炎红砂不客气地戳穿，“你那点心思都写脸上了。我都跟你说了，他的话不能全听，有时候就是故意惹你呢。”
木代沉默了片刻，再抬头时，眼里带着些迷茫和认真：“……其实我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的。”她放下手中的食物，组织着语言。
“我感觉罗韧对我……是很好，有些举动甚至有点超出一般的友谊界限，但有时候，他又挺冷漠的，会刻意保持距离。”
她微微蹙眉，努力描述着那种感受：“就好像……我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东西，有距离感。而且我能感受到，他其实挺介意我们之间产生更深的情感交集，你们能明白吗？”
她看向炎红砂和江月，“就是那种……忽远忽近，让人捉摸不定的感觉。”
炎红砂试着理解：“照你这么说，就是你们之间有层隔阂，谁都没向对方完全打开心扉？”
木代想了想，却又摇头：“也不是完全这样，之前我们都告诉过对方一些自己过去的经历，算是交换过秘密。可就算这样，我也觉得我俩的关系还是时近时远，不稳定。”
“那这样的话……”炎红砂双手一拍，给出了自己的建议，“木代，我觉得你得打直球！别猜了，直接问他到底怎么想的！”
木代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连连摆手：“我直接问他？不行不行不行……这多不好意思啊……”
“你得好意思啊！”炎红砂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木代，我跟你说，这谈恋爱啊，就好像你走进了一片茂密的大森林，偶然间看见了罗韧这棵还算顺眼的小树苗。”
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试图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解释：“于是呢，你想栽培他一下，看看他能不能长成属于你的那棵大树，但你得知道他的想法呀！”
“他要是愿意呢，你好好浇水施肥，他可能真的长成一棵为你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他要是不愿意呢，你再怎么悉心栽培，他也有可能蔫了吧唧的。”
她顿了顿，加重语气，“万一到时候你辛辛苦苦栽培着，他一个没站稳，歪到别的小树苗身上去，你闹不闹心？”
“再说，”炎红砂挺直腰板，带着大小姐特有的自信，“咱们要条件有条件，要长相有长相的，还怕他不愿意？而且你想啊，那一大片茂密的森林等着你挑呢，何必纠结在他一个人身上。”
“所以，问一下，直接了当，比你一个人在这里胡思乱想强多了！”
木代被她这一番“森林树木论”说得一愣一愣的，仔细想想，虽然比喻有点奇特，但话糙理不糙。
她脸上的犹豫渐渐散去，多了几分豁然开朗，迟疑着点了点头：“你还……挺会操心的，不过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那……我找个机会，问一下？”
“没错！就是这样！”炎红砂立刻给予肯定，还不忘叮嘱，“但要快啊，不能拖，拖着拖着勇气就没了！”
初步解决了木代的感情困扰，炎红砂成就感满满，立刻将“火力”转向了一旁看似在神游，实则竖着耳朵听的江月。
“好了，木代现在开心了，你呢，江月？”炎红砂凑到江月身边，用肩膀轻轻撞了她一下。
“哪儿不开心？说出来，让我帮你‘开心开心’怎么样？”她故意把“开心开心”说得意味深长。
江月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行了你，少来这套。我才没什么不开心的事，不需要你解决。”
“我才不信呢，”炎红砂笃定地说，“你肯定有，而且我听罗韧说，你们先到的五珠村，除了那个可能是我叔叔的模糊人影，在村子里……是不是还发生了别的什么？”
她试探着问，觉得江月的情绪低落可能与此有关。
江月神色淡漠，回答得言简意赅：“没什么，看到的，全是一片破败不堪、人去楼空的景象而已。”
“只是这样？”炎红砂显然不信，“那你这突如其来的低压气场是怎么回事？总得有个理由吧？”
“都说了我没有不开心，”江月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你老这么追着问干嘛？”
“可你——”炎红砂还想再说，却被木代轻轻拉住了手臂。
“红砂，”木代对她使了个眼色，微微摇头，“呃……既然阿月说没有，那就别问了吧。”她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看向江月。
“但阿月，你要是有关于别的方面，比如感情上的什么问题，可以多问问红砂嘛，她懂得可多了，你说是吧，红砂？”
木代悄悄捏了捏炎红砂的手。
炎红砂立刻心领神会，意识到自己可能触及了江月不想提的往事，连忙点头附和，语气也诚恳了许多。
“噢对对对，那个……江月，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看咱们挺投缘的，所以说话没什么顾忌。我要是哪句话不小心踩雷了，你直说，我这人性子直，一定给你当场道歉，绝无二话！”
江月看着她们俩一唱一和，一个小心翼翼，一个满脸真诚，心里的那点烦躁倒是散了不少。她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
“瞧你们，我又没生气。只是……有些话，暂时不想说而已。”
她停顿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木板边缘，目光重新落回跳动的火焰上，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一丝罕见的犹豫，“但是红砂……我……确实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炎红砂眼睛一亮，立刻正襟危坐，摆出知心姐姐的架势：“好啊，你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月沉默了几秒，仿佛在积蓄勇气，才轻声开口：“如果……一个人在我心里，比家人朋友还要重要，那对方在我心里，到底算什么？”
她问完，便紧抿着唇，等待答案。
炎红砂认真想了想，谨慎地回答：“这……要是抛开血缘、法律这些其他因素不谈，我觉得，你可能在不知不觉间把对方当成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了。”
“为什么？”江月追问，眼里带着不解。
“因为通常情况下，比家人朋友更重要的，只有你自己呀。”炎红砂解释道。
“虽然没有一个固定的身份去定义这种关系，但恰恰是这种‘无法定义’，才能反映出对方于你的独一无二和重要性。”
江月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眼，问出了第二个问题，声音更轻了：“……那，怎么才能让对方感受到，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这句话问出口，她感觉自己的耳根有些发烫。
炎红砂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侃侃而谈：“这个问题很简单，就两个字——细节！”
“比如，在对方难过失落的时候，默默陪在身边，不用多说什么，陪伴本身就是一种安慰；在对你们有特殊意义的日子，哪怕只是随口一提的小事，稍微用心记一下，或者做点小纪念。”
“还有就是，平时多观察对方的喜好、习惯，他爱吃什么，讨厌什么，什么时候会皱眉……这些细微处的留意和照顾，都能让对方感觉到你很在乎他。”
“所以啊，抓住细节是重中之重！无论是行动表达还是言语表达，你只要根据对方的性格和习性，选择他更容易接受的方式去表达你的在意，这就是很好的第一步了。”
炎红砂说得头头是道，最后还忍不住自夸了一句，“哎呀，我这话说的，都能开个情感小课堂了。”
江月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反问：“就……这样？” 语气里带着点将信将疑。
“不然呢？”炎红砂叉腰，“我回答得还不够完美吗？”
“而且江月，我告诉你，这感情的事，有时候就是三分靠别人传授，七分靠自己领悟的，你听我的，准没错！”
炎红砂还沉浸在自己成功的“授课”中自我陶醉，嘴角得意地上扬。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清脆而诡异的“叮铃”声，毫无预兆地顺着夜风飘了过来，打破了湖边短暂的宁静。
是采宝铃的声音！
炎红砂猛地站起身，脸上瞬间被惊喜占据：“是我二叔的采宝铃！他来了？！”
相比之下，江月和木代表现得更为冷静持重，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在这荒废已久的废船上，任何不同寻常的动静都值得谨慎对待。
“先别急，”江月压低声音，神情严肃，“找到声音源头再说。”
为了探寻这突如其来的铃声究竟来自何处，三人屏息凝神，放轻脚步，借着月色和远处篝火的微光，在废弃的采珠船上小心翼翼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摸索前进。
船板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
当她们最终循着声音，警惕地靠近目标时，借着朦胧的月光看清那人的轮廓——那并非她们预想中的炎九霄，而是一个身形佝偻、衣衫褴褛、完全陌生的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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