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吧，木代匆匆询问霍子红的身体状况，在得到"无碍"的答复后便沉默着转身上楼。
江月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敏锐地察觉到她神思恍惚的脚步和微微低垂的肩膀，这一路走来她都显得心不在焉。
是因为刚才输给罗韧觉得丢了面子吗？江月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
她太了解木代的身手了，若是全力以赴，那个叫罗韧的男人未必能占到便宜，可若不是因为这个，又是什么让向来开朗的木代如此失落？
"江月，你上去看看她。"霍子红轻声说道，目光依然追随着木代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身影，眼中盛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心疼，有忧虑，还有一丝难以捕捉的愧疚。
"好。"江月应声，心里却泛起一阵无力感。
感情这东西，果然是这世上最难解的谜题，或许自己穷尽一生，也参不透其中深意。
推开木代房间的门，就见小阁间的窗帘被拉的严严实实。
这个熟悉的场景让江月立刻明白，木代又躲进了那个只属于她的小天地，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般蜷缩在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你说你，心情不好就躲进阁楼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江月放轻脚步走近，声音柔和得像是在哄一个孩子。她缓缓拉开窗帘，让房内的灯光照进这个昏暗的小空间。
木代正紧紧抱着一只柔软的兔子玩偶，整张脸都埋在玩偶蓬松的绒毛里，只露出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睛。
她明明情绪低落得显而易见，却还是强撑着说："......我没事，你快去休息吧。"
"是谁信誓旦旦地说，朋友就该互帮互助来着？"江月在她身边坐下，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怎么这次轮到我来帮忙，你反倒不乐意了。"
"我没有......"木代的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
"好好好，不管你有没有，都得跟我说说原因好不好。"江月的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摆出一副不问出答案不罢休的架势。
看着江月眼中真挚的关切，木代终于不再逃避，慢慢道出了压在心底的心事。
原来在江月赶到之前，罗韧就曾对她说过霍子红身份存疑的事。
起初她完全不相信这些说辞，毕竟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说的话，若是轻易相信，她这二十多年也算是白活了。
可就在江月和罗韧交手时，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将那些零碎的线索串联起来。
为什么红姨要执着地追查落马湖和小商河的案子十几年？为什么一个出身普通菜贩家庭的人，言谈举止间却总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优雅与知性？又为什么上次无意中提及她可能是李教授被拐卖的女儿时，红姨会露出那样复杂的神情。
那转瞬即逝的伤心与自责，虽然只有一刹那，却还是被木代敏锐地捕捉到了。
"红姨明明知道，只要她说出口，我就会义无反顾地去做。"木代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手指无意识地揪着玩偶的绒毛。
"那些难过的往事，那些棘手的案子，我都可以陪她一起分担。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听着木代带着哭腔的倾诉，江月心中泛起一丝微妙的共鸣，却依然感到无所适从。
她始终不能完全理解这种复杂情感的来龙去脉，最多只能按照既定的模式，笨拙地试图安慰着木代。
"代代，你明白的，霍姨是长辈，她经历过的风雨比我们两个人加起来都要多。"江月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组织语言，"所以有时候，选择不告诉你，或许也是她保护你的一种方式。"
"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木代抬起头，眼眶泛红，"很多时候，我也可以保护她的啊。"
"我明白，"江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但在长辈眼里，不管我们长到多大，永远都是需要被保护的孩子嘛。"
"哼～"也不知是不是安慰起作用了，木代虽然眼角还挂着泪珠，但终于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就算永远是个小不点，我也会倾家荡产、砸锅卖铁地照顾好红姨。"
看着木代情绪逐渐好转，甚至开始在空中比划着表达决心，江月本该为完成安慰任务而松一口气，却没想到这份惆怅竟悄然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倾家荡产、砸锅卖铁都要照顾好你"——这样似曾相识的誓言，江照也曾对她说过。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她始终觉得这种全然不顾自己的行为简直愚蠢至极，可如今，这个"傻瓜家族"似乎又添了一位新成员。
江月始终想不通他们这么做的缘由，这个疑问像一根刺，在她心头扎了太久，既然独自思索无果，不如趁这个机会问问眼前这个小傻瓜。
"代代。"
"嗯？"木代用玩偶擦了擦眼角，望向她。
"我问你一个问题，"江月整理着思绪，"如果你现在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在霍姨遇到危险时，你还会不顾一切地去保护她吗？"
"这个......"木代认真地思考着，手指轻轻点着下巴，"说实话，我会害怕的，毕竟那时候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逐渐坚定："但即便如此，我也一定会站在红姨身边，和她一起面对所有的困难。"
"为什么？"江月追问，眼中满是不解。
"因为爱。"木代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
说这话时，她的眼眸仿佛盛满了星光，唇角扬起的笑容温暖得如同春日里最先绽放的那朵花，这美好的一幕，几乎让江月产生一瞬间的动摇。
她一直摒弃的爱，或许真的如传说中那般神圣伟大，然而这个念头转瞬即逝，毕竟在自己有限的认知里，"爱"这个字早已被时代滥用成灾。
"所以，你真的认为爱能克服一切困难和恐惧？"江月的语气带着若有若无的质疑。
"也不全是，"木代歪着头想了想，"爱不是万能的，但有时候，它确实能给我们前进的勇气和动力。"
江月闻言，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荒唐......
简直荒唐至极......
在她看来，如果信任是一把随时可能伤人的利刃，那爱就是一颗威力不明的定时炸弹，爆炸范围不详，却足以在瞬间将一个人摧毁得支离破碎。
"可是代代，就算爱能带来勇气和动力，它同样也会带来伤害，不是吗？"江月的语气不自觉地急切起来，像是急于证明什么。
"都说人心隔肚皮，你怎么能确定眼前这个人真的爱你，是真心为你好呢？”越是深入这个话题，她的情绪就越是激动。
木代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江月，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平日里那个要么冷静自持、要么戏谑挑逗的江月，却在此刻显得如此陌生。
木代本想趁机打趣她，问她为何如此激动，是不是偷偷有了心上人，但转念一想，江月会这般迫切地寻求答案，必定是遇到了对她而言极其重要的事。
于是她轻轻握住江月微凉的手，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而坚定的语气说:"阿月，说实话，我没法给你一个标准的答案，毕竟在感情这件事上，我自己也还是个半吊子。"
她顿了顿，眼神温暖如春水："但是，我想告诉你一句红姨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她说，爱人先爱己。总有一天，你会遇见那个能为你解答所有困惑的人，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对方是谁，都要相信自己的感觉，准没错的。"
江月垂下眼帘，木代的话语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圈圈涟漪。
她不禁想起那个总是嬉皮笑脸的二货，想起他傻乎乎地把最好的都留给她的样子，想起他说要永远保护自己时的认真神情。
这些画面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可一切却像隔着毛玻璃，看得见轮廓，触不到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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