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以前也感受过这种浓稠的恨意与悲怆,大概是他失了忆的关系,眼前的人影没有脸。
被一阵冰凉感拉回现实时,只剩下耳边尽显怨恨的嘶喊:“为什么……为什么当初死的不是你?”
抬眸,一双略显疑惑的眼睛落进了他的心里,莫狸用另一只手拍了拍紧攥着他手腕的手,示意自己已经无碍。
“你这手怎的不似活人?”
声音嘶哑:“无碍……”
莫狸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有了意识后见到的第一个大活人,突然有些感慨。
地上的虚影头还在不断地浮动,看来这灵魂被限制在这地下了。
这里怨气实在太重了,重到足以影响到闯进来的人,勾起人心中最深处的恶。
毕竟是牢里,条件也不会多好,由于他拖面前这人的福,现在的他和正常人无异,因而他缓过来后只觉得地上的泥泞十分恼人。
池故看着那秀丽的眉头挤在一块儿,伸手抚平,袖子一挥,莫狸又成了道淡绿色的虚影,只是他似乎依然可触碰池故。
和那些上上下下时不时冒冒头的淡蓝色虚影有些许不同,总感觉自己要干净一些。
“难道魂魄也有差异吗?”
池故瞥了眼他那懵懂的眼神,似是有些无奈。
难道这是个人人都知道答案的问题?
“灵魂分为灵与魂,灵乃世间至纯至善的魄,呈淡绿;魂则分为冤魂与无怨之魂,冤魂因有执念而长留世间,无怨之魂便是与这一世斩断干净可前往地府投胎。”
池故便耐心解释边在周围寻找着什么,待他话语毕,也在那石头泥土堆砌而成的墙面找到了什么。
莫狸本就不在意这些,也未曾见过自己的模样,所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魂。
莫狸在后边,看不到那人做了什么,只片刻,沉闷的机括声,在这环境下更显得诡异,莫狸默默地往池故身边又靠近了些。
看着这宽实的后背就令人踏实,也正是这样,他没看到池故嘴角轻微被扯起弧度。
里面一片黑暗,刺鼻的恶臭气味直扑面而来,扰乱人的思绪,十分令人不适。
像个深不见底的深渊,耳边萦绕着阵阵哭喊声在开门后陡然放大,莫狸双手捂耳。
只见那人俊逸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些表情,衣袖下的手掌向上翻,忽而朝着那黑暗攻击。
那一瞬间,耳边尖锐的叫喊被诡异的安静所代替,月光可算是通过那高高的窗户冲破黑暗来到了这地面。
池故抬起腿,莫狸凭着他也是个魂,黑暗中视物也可,借着些许清清冷冷的月光注意到池故那雪白的鞋底沾着泥土。
四周环顾,才将这牢狱的轮廓尽收眼底。
他们正杵在过道尽头,两边都是脏乱不堪的牢房,不知是不是受了这怨气的影响,连老鼠也不见一只。
他是失忆了,这种环境下有老鼠蟑螂之类的才是正常的。
跟着那道白色身影,缓缓走进了黑洞中。
外面还能借着微弱的月光视物,可这里边一丁点光亮都没有。
莫狸有些紧张地攥住池故那秀了金纹呃衣袖。
感觉前面的人顿了顿,不一会儿,手上出现了一豆子火光,随着他们的晃动摇曳。
莫狸打量起四周,这里被人打扫的很干净,他们再往前一些,才见到那些叫喊声的源头。
一道道虚影挤来挤去,好似他们还活着。
莫狸跟着他们的目光,看向了旁边的池故,他们在害怕这个人,毕竟那一攻击力道不小,此时他们蜷缩在犄角旮旯,让人看不真切。
池故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将那小火苗又往前凑了凑。
莫狸这才看清,虚影都是一些年轻漂亮的人,有女子,也有男子。
“你们久久不愿去了,可是心中有怨?”
那些人看起来也就十几岁,没见过什么世面,见到刚刚池故一击惊天动地的,就被吓到了。
莫狸耐着性子,声音如同春日里的细雨,绵绵柔柔:“你们若是有怨,可尽情道来,我旁边这位可本事大的很,肯定能消了你们的怨!”
沉默良久,才有一道披头散发的的虚影站出来,只是那身上再怎么乱糟糟的,也挡不住那艳丽的面容。
“我姓周名宿,本是跟着父亲前往京都投奔亲戚,路过此地,那日刚好是端午,我便央求着父亲留了几日,可……可就是因为多留了些许日子,就让我永远留在了这里。”
周宿年满十五,父母亲和谐美好,家中次子,长得又十分出众,家中人都对他疼爱有加。父亲经营着一家铺子,此次上京除了是去拜访亲戚,也是想把一些陈旧款式的布料运到京都去卖掉。
奈何就在他和父亲停留在这县城几日期间,发生变故。
先是那带来的布料不知是何缘故,不翼而飞了,当时找了一晚上,只是徒劳罢了,如此境况,只能求助当地的县衙。
那日他好玩,跟着父亲一同去了那衙门,同那县太爷说清楚了事情,便准备离开。
他还记得那是个艳阳天,在屋内的阴影中,牵着父亲的手的周宿正准备离去,下一刻便被那低沉的声音缠住。
父亲和那魔谈笑风生,而他则被和他一般幼小的孩子拉出门了。
周宿正背对着那个小孩,不曾想,被人推入水中,他想呼喊父亲,可……声音发不出来。
他向来聪慧,立刻反应过来,是那个人递给他的蜜饯有问题。
他就这样沉默地感受着生命力的流失,他以为自己就这样来了地府。
“啊,不对,那地方比地府、比十八层地狱还要痛苦……”
嘶哑压抑的嗓音,让人不寒而栗。
他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在这个地方了。
黑的不见五指,只有点了周围所有的烛火才能看清全貌。
在昏黄的烛光下,池故那白皙的掌心凝出一只火红色的蝴蝶,它先是落在灯座上,点燃了火苗,又从那火里钻出来,继而又转向其余蜡烛上。
那一点光亮还是有些限制,待这烛光铺满整个地下室时,他再次看向那群孩子。
可谓是有疾之人全凑这一堆来了……
他们十几二十多号人,都凑不齐一个完整的人头人身,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的。
不过他们d的一个共同点是都长得不错,至少比街上的那些人长得好多了。
看来这县太爷瞒着那些书生、摊贩等人干了件大事啊!这要是众人皆知了,那群人还不知道要怎么鞭打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