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天气晴好。
宁慈记起宫中淑贵妃前次提及对《红楼》后续情节的惦记,便吩咐人备了些宫外新巧的玩意儿还有《红楼》的最新章节。
她换上一身清新雅致的藕荷色宫装,既不失王妃身份,又不会过于沉闷,乘马车入了宫。
淑贵妃的宫殿透着清雅静谧,与宫中别处的富丽堂皇迥然不同,院内还种着翠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
听闻宁慈来了,淑贵妃从满架的书卷中抬起头,脸上露出真切而温和的笑意。
她虽性子清淡,但与这个心思纯净、又总能带来些宫外新鲜气息的儿媳颇为投缘。
“儿臣给母妃请安。”宁慈规规矩矩地行礼,眉眼却已弯了起来。
“快起来,不必多礼。”淑贵妃放下手中的书,示意她近前,“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她目光落在宁慈身后侍女捧着的那些东西上,“又给本宫带什么新奇东西了?”
宁慈让侍女将东西呈上,献宝似的一一介绍:
“母妃您看,这是新出的花笺,据说用特殊法子染的,浸水也不晕墨;这是羊毛笔,比狼毫软和,写着别有趣味;还有这个香丸,是我让他们试着调的,说是能凝神。”
最后,宁慈小心翼翼地拿出书稿,眼睛亮晶晶的:“最重要的,是您上回问的《石红楼》,我又得了几章,便赶紧给您送来了。”
淑贵妃看着她这般娇憨情态,如同寻常人家得了好玩东西急着与母亲分享的小女儿,心下微软。
她拿起那花笺仔细看了看,又嗅了嗅那香丸,点点头:“难为你总惦记着本宫这些喜好。这香丸的气味倒是别致。”
淑贵妃的夸奖总是含蓄而真诚。
但她最感兴趣的自然是那书稿,接过来便有些爱不释手:
“这书确是奇文,人物心思之细腻,世情描摹之通透,非寻常话本可比。”
“写书之人,必是有大才情,亦有大阅历。” 淑贵妃说着,似有若无地轻轻一叹,仿佛透过书页看到了别的什么。
宁慈心下微微一动,想起范闲那年轻的面容,与淑贵妃口中“大阅历”似乎有些不符。
她只好弯了弯眉眼,笑道:“母妃喜欢就好。等后续出了,我再给您送来。”
淑贵妃拉她坐下,宫人奉上清茶点心。两人便如同忘年交一般,聊了会儿书中的情节。
谈及林黛玉时,宁慈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偏爱与深刻的理解,她轻声道:
“林妹妹看似小性爱哭,实则心思玲珑剔透,于这浊世中独保一份赤子之心。”
“她的眼泪,并非软弱,而是对美好事物易逝、知音难觅的敏锐感知与绝望挽留。”
“质本洁来还洁去,她所求的,不过是一份纯粹与懂得,只可惜……”
宁慈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终究是风刀霜剑严相逼的世道,容不下太过极致的美与真。”
这番见解,跳出了寻常闺阁女子或褒或贬的简单论断,带上了几分超脱时代局限的悲悯与洞察。
不禁让淑贵妃打量了她一眼,眼中赞许之色更浓:
“你看得倒是透彻。这般人物,确是书中魂灵所在,只可惜,太过皎洁,易折。”
宁慈点头称是,心中却因这话题勾起了些许乡愁与共鸣。
时间在闲谈中过得飞快。宁慈见时辰不早,怕打扰淑贵妃休息,便起身告辞。
淑贵妃知她性子,也不多留,只柔声叮嘱:“宫中路滑,回去时当心些。”
她目光在宁慈那光艳逼人的脸庞上停留一瞬,又添了一句,声音更轻了些:
“近日宫中事多,若无必要,少在外停留。”
宁慈心中微凛,知道这是淑贵妃隐晦的提醒,乖巧应下:“儿臣知道了,谢母妃关怀。”
她带着侍女,沿着宫道缓缓向外走去。心情因方才与淑贵妃投机的谈话而颇佳,步履间带着轻快。
阳光洒在她身上,那身藕荷色宫装仿佛也染上了光晕,衬得宁慈肌肤胜雪,身姿翩然。
沿途遇见的宫人侍卫皆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瞥。
然而,就在经过一处临近御花园的宫道转角时,前方不远处,一行人正逶迤而来。
明黄的仪仗,无声肃立的侍卫宦官——是圣驾。
宁慈心头一紧,方才的轻松瞬间消散,连忙敛容垂首,与侍女一同退至道旁,恭敬跪下:“参见陛下。”
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下。
一股无形的却又带着极致威压的气息笼罩下来,让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起来吧。”庆帝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日并无不同,带着一丝淡淡的慵懒,“是老二家的啊。来看淑贵妃?”
“回陛下,是。”宁慈依言起身,却依旧低垂着眼眸,不敢直视天颜。
“嗯,淑贵妃喜静,也就你能陪她说说话,解解闷。”庆帝的语气似乎很随意,目光却如同实质般落在宁慈身上。
宁慈感到那目光如有重量,让她头皮微微发麻,只能愈发恭谨:“能陪伴母妃,是儿臣的福分。”
庆帝似乎并未在意她的回答,他的目光在她微微颤抖的睫毛和那截白皙得晃眼的脖颈上流连了片刻,才缓缓道:
“方才见你从那边过来,步履轻快,与淑贵妃相谈甚欢?”
“是,母妃与儿臣聊了些诗书闲趣。”宁慈小心应答。
“诗书闲趣,好。”庆帝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忽然转了个话题:
“朕听闻,你近日弄的那些铺子,很有些新奇心思。连皇后都夸赞你进上的那几款绒花,别致有趣。”
听此,宁慈心中警铃大作,连忙道:“陛下谬赞了,不过是些小玩意儿,难登大雅之堂,承蒙皇后娘娘不弃。”
“小玩意儿?”庆帝像是轻笑了一下,那笑声极低,几乎微不可闻:
“能让人费心思去琢磨,便是价值。天下熙熙,皆有利来,能把握住这份利,也是本事。”
他的话似是而非,让宁慈完全摸不透意图,只能保持沉默。
庆帝也不再说话,只是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身上,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珍玩般的专注与探究。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令人倍感煎熬。
良久,庆帝才仿佛终于审视完毕,淡淡道:“好了,去吧。”
“是,臣妾恭送陛下。”宁慈如蒙大赦,连忙再次屈膝行礼,垂下的眼帘掩去了眸中的慌乱。
庆帝不再看她,抬步缓缓离去。明黄的仪仗随之移动。
直到那令人窒息的压力彻底远去,宁慈才缓缓直起身,发现自己的手心竟已是一片冰凉。
她望着庆帝离去的方向,心口仍因后怕而剧烈跳动着。
刚才陛下那短暂的停留和那句关于利的话,还有那长时间沉默的审视都让宁慈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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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要开始推进庆帝强取豪夺的那条支线了。
《宁慈的穿越笔记》
“淑贵妃人好,我很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