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用的马车在京都的街道上平稳行驶,车厢内异常安静,只有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辘辘声。
当宫典将神庙门口发生的一切,以及宁慈最后那句带着警示意味的话语,原原本本复述完毕后……
车厢内那令人窒息的平静,瞬间被打破了。
“哦?”他轻轻应了一声,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特的、听不出喜怒的慵懒腔调,“是老二家的那个宁慈?”
“是,陛下。”宫典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哑几分,“正是二皇子妃娘娘。”
庆帝微微侧首,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她说了什么?一字不漏,再给朕说一遍。”
宫典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将宁慈的话复述出来:
“娘娘说:公子,神庙清净之地,非礼勿视,非请勿入。退出去吧,于你有益。”
“于你有益。”庆帝低声重复着。
“呵……”一声极轻的嗤笑从他喉间溢出,如同冰珠滚落玉盘,“清净之地?非请勿入?于你有益?”
庆帝像是在品味着宁慈话语里的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宫典不明白陛下为何对二皇子妃一句寻常的劝诫如此在意,更不明白这平静下酝酿着怎样的风暴。
“她倒是好心。”庆帝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小小年纪,便懂得劝人向善,远离是非之地。老二倒是娶了个妙人。”
这妙人二字,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宫典的头垂得更低了。
“她可认出范闲了?”庆帝的声音依旧平稳。
宫典谨慎地回答:“回陛下,臣观王妃娘娘神情,应是不识得范公子。她只是路过,见有人欲闯入神庙,出言劝阻罢了。”
他实话实说,当时宁慈的反应也确实如此。
“嗯。”庆帝淡淡应了一声,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也不甚在意。
“于你有益……”他又低低念了一遍,那冰冷的嘲弄之意更浓了。
庆帝精心安排的、让范闲“误入”神庙撞见林婉儿的“偶遇”,被宁慈轻描淡写的一句退出去吧就搅乱了。
他又问了几句,便结束了交谈。马车继续前行,而车厢内也再次陷入了死寂。
王府书房内,暖炉静静燃烧,驱散了初春的微寒。
李承泽并未在处理公务,而是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拿着一卷书稿。
那书稿并非经史子集,正是近日在京都贵女圈中悄然流传、引起不小轰动的《红楼》章节。
门被轻轻推开,宁慈带着一身微凉的春意走了进来。她望着李承泽那副入迷的模样,脚步不由得放轻,忍不住开口问道:
“石头在看什么?这般入神?”
李承泽闻声抬起头,眼中因阅读而沉浸的专注瞬间化为温软的笑意。
他将手中的稿纸随意递给她,“京都新流传的奇书,文风细腻,人物鲜活,倒是别开生面,颇有些意思。”
“据说是范府那位才女范小姐偶然得之,誊抄流传出来的。”
宁慈的目光落在熟悉的书名和字句上,心头猛地一跳。
《红楼》?!
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尽量自然地接过稿纸翻看,指尖都有些微颤。
真的是《红楼梦》!虽然字迹不同,书名也少了一个字,但内容……内容就是她记忆中的那些。
“听说过,”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赞叹,“故事新奇,只是不知是何等惊才绝艳之人,才能写出这般神书。”
宁慈刻意加重了神书二字,心中对那位尚未谋面的老乡充满了难以言喻的佩服和好奇。
能把《红楼梦》记得如此清楚并大致写岀来,这份记忆力着实惊人。
李承泽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异样光彩,那绝非仅仅是欣赏一本书该有的反应。
但他并未深究,只当是她也被这奇书吸引。
宁慈将书稿轻轻放回他手边的小几上,因为她知道现在不是探究老乡的时候。
李承泽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询问:“今日去善堂,可还顺利?”
提到善堂,宁慈脸上的轻松淡了些,但很快被她压下。
她想起更重要的事,正了正神色,看向李承泽,压低声音道:
“石头,有件事要告诉你。今日……我并非只去了善堂。”
李承泽眉梢微挑,眼中温软的笑意敛去,多了几分专注的审视。
他了解宁慈,她此刻的神情,意味着接下来的话绝不寻常。
“陛下携婉儿微服出宫,去神庙祭典,婉儿恳求陛下许久,才让他同意将我带上……”
宁慈将自己在神庙所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包括那个岀现在神庙门口的男子。
说完,宁慈看着李承泽,等待着他的反应。
李承泽沉默着。
他缓缓坐直了身体,手指不再捻动珠子,而是收拢在袖中,指节微微泛白。
“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在陛下微服祭典之时,试图闯入神庙?”李承泽的声音低沉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还恰好被你撞见,并劝退了?”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锁住宁慈:“看清那男子的样貌了?有何特征?”
宁慈仔细回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样貌颇为清俊,眼神很亮……”
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所有的线索瞬间在他脑中串联起来。
这哪里是什么巧合?这分明是陛下亲手布下的一局棋。
随后,李承泽将自己对件事的所有分析都告诉了她,最后还宽慰道:
“陛下就算心有不悦,也挑不出你什么错处。你身为王妃,见人擅闯神庙,出言劝阻,维护皇家威严,天经地义。”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况且,陛下要的偶遇,未必只有神庙一条路。”
“范闲既然入了京,这盘棋才刚刚开始。你这无心插柳的一子,或许还帮我省了些麻烦。”
李承泽指的是避免范闲过早与婉儿绑定,从而可能打破他原本的某些布局。
他的分析如同一剂定心丸,驱散了宁慈心中最后一丝因神庙之事带来的隐忧。
“嗯,我知道了。”宁慈轻声应道。
她不再思虑范闲或陛下的棋局,那些离她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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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大概仍处在她与李承泽的甜蜜期,彼此相互信任。
《宁慈的穿越笔记》
“这里还真是老乡辈出!”
“前有玻璃肥皂,后有红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