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胜的世界,只剩下剑与责任铸就的冰冷牢笼。父亲的遗命如同无形的锁链,将他牢牢捆缚在“继国家主”和“最强剑士”的位置上。族人的敬畏目光,同僚武士的挑战,甚至偶尔传入耳中的、关于某个游历僧人(缘一)惊人事迹的零星传闻,都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几乎不再踏足后山的阁楼。那里残留的气息只会让他想起母亲临终的泪水和自己无力改变的懦弱,以及……缘一离开时那平静得近乎残忍的鞠躬。那画面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的脑海,每一次想起,都伴随着尖锐的刺痛和一种被彻底否定的屈辱感——仿佛他拼尽全力守护和争取的一切,在对方眼中都毫无意义。
他开始频繁地做同一个梦。梦里,他站在一片无垠的黑暗中练剑,挥汗如雨,精疲力竭。无论他如何努力,如何挥砍,都无法在黑暗中留下丝毫痕迹。而远处,缘一只是静静地站着,额头的火焰疤痕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芒。他没有动作,没有言语,但严胜却清晰地“感觉”到,只要缘一愿意,他指尖轻点,就能让这片黑暗化为白昼,而自己所有的努力,在那光芒下都显得如此可笑和徒劳。
每一次从这样的梦中惊醒,严胜都浑身冷汗,心脏狂跳,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几乎将他吞噬的空虚感。他开始在深夜独自饮酒,冰冷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却无法温暖冰冷的内心。镜中的自己,眼神日益阴郁,眉宇间刻着深深的疲惫纹路,曾经少年时的意气风发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被责任和某种无形压力扭曲的沉重。
一次处理完棘手的领地纠纷后,严胜疲惫地回到自己的居室。案几上,放着下属呈上的、关于某个村庄出现“恶鬼”伤人事件的报告。他烦躁地扫了一眼,正欲将其丢开,目光却猛地顿住。
报告上附着一张粗糙的目击者描绘图。画上的“恶鬼”面目狰狞,青面獠牙,动作迅捷如风。这并不稀奇。但让严胜瞳孔骤缩的是,那“恶鬼”身上残留的衣物碎片图案——一个极其罕见的、扭曲的藤蔓家纹!他曾在父亲收藏的、关于平安时代某个覆灭的显赫家族的秘闻卷轴上见过!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窜上严胜的脊背。他猛地站起来,在房间里急促地踱步。恶鬼……非人之力……超越凡俗……这些词语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碰撞。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致命诱惑力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悄然缠绕上他濒临崩溃的心智——如果……如果凡人的剑道无法企及那遥不可及的天赋,那么……非人的力量呢?那传说中的、能赋予永恒生命与强大力量的存在……是否就是打破这绝望枷锁的唯一钥匙?
他被自己的想法惊得浑身一颤,随即是更深的自我厌恶。他用力将那份报告揉成一团,狠狠掷向墙角。纸团撞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又无力地滚落在地。严胜颓然坐倒在冰冷的榻榻米上,双手深深插入发间。黑暗中,只有他沉重而混乱的呼吸声在回响。那扇通往深渊的大门,已经被他无意间推开了一条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