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珠乃夫人的离世，像一片沉重的雪花，落在了继国宅邸的每一个角落。雪兔站在茶室的矮檐下，望着宅邸方向升起的缕缕青烟，那是焚烧遗物的烟尘。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混合了松柏与悲伤的气味。寒风卷着细小的雪粒，扑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葬礼后的那个雪夜，异常安静。雪兔没有看到严胜的身影出现在庭院。直到更深露重，雪越下越大，几乎要将整个庭院覆盖时，他才看到一个穿着单薄丧服的影子，踉跄着穿过庭院，径直走向后山的阁楼。

是严胜。他手里紧紧攥着什么，指缝间似乎有晶莹的东西滴落，瞬间融化在冰冷的雪地里。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小心翼翼，而是用力拍打着阁楼紧闭的木门。

“缘一！缘一！”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又格外脆弱。

阁楼的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

雪兔的鬼瞳穿透纷飞的雪幕。他看到了门内的缘一。少年已经长高了许多，依旧沉默，额前的火焰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在跳动。他的眼神依旧是空茫的，只是那空茫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流淌出无法言喻的悲伤。他静静地看着门外风雪中狼狈的兄长。

严胜猛地将手里的东西塞进缘一怀中。雪兔看清了，那是一支用上好竹料制成的短笛，打磨得十分光滑，笛尾系着一小截褪了色的红绳——那正是当年雪兔在溪边“顺”走的那支刻着“严”字的竹笛！不知何时，它又回到了严胜手中，并被他珍藏至今。

“母亲…走了。”严胜的声音哽咽着，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硬挤出来，带着血沫，“她最后…让我告诉你…”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她说…对不起…缘一…对不起…”

缘一抱着竹笛，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低下头，看着怀中的竹笛，又抬头看向风雪中泣不成声的兄长。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似乎想触碰严胜被泪水浸湿的脸颊，却又在即将碰到时，僵硬地停在了半空。最终，那只手轻轻落在了严胜颤抖的肩膀上。

那一刻，雪兔清晰地看到，缘一那双空茫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兄长的身影，连同他脸上汹涌的、滚烫的泪水。那眼神里，没有怨恨，没有责备，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深沉的哀伤，仿佛洞悉了这世间所有沉重的枷锁与无奈的离别。

雪，无声地覆盖着相顾无言的兄弟二人。阁楼透出的微弱烛光，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暖黄的、却无法驱散寒冷的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