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对鬼失去了意义，又仿佛被拉得无限漫长。雪兔和无惨像两只离群的孤兽，在废弃的寺庙、坍塌的城郭、荒芜的庄园之间辗转迁徙。无惨的暴戾并未因时间而平息，反而在饥饿与力量的撕扯下变得更加难以预测。每一次失控，都意味着更多无辜者的死亡，以及雪兔身上增添的新伤。

雪兔开始尝试。他利用自己尚存的、对前世模糊的记忆，以及系统偶尔闪烁的冰冷提示（比如【建议：恶人定位指南（初级）】），在无惨下一次被饥饿折磨得双目赤红时，将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山匪丢到了他面前。那匪徒身上还带着劫掠来的血腥气，眼神凶恶，嘴里兀自不干不净地咒骂着。

“试试这个？” 雪兔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至少……比啃木头柱子强点？”

无惨的动作停滞了一瞬，猩红的眸子转向地上挣扎的猎物，又看向雪兔。那一刻，雪兔在他眼中看到了纯粹的、野兽般的嗜血，也看到了一丝冰冷的审视。然后，无惨扑了过去。惨叫声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就被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取代。雪兔背过身，看着庭院里一株枯死的樱树，月光将它的残枝败叶投射在地上，如同狰狞的鬼爪。

当声音平息，雪兔才慢慢转回身。无惨站在血泊中，嘴角残留着刺目的鲜红，但眼中的赤色似乎褪去了一些。他沉默地用手背擦去血迹，眼神复杂地扫过雪兔，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消失在破败的回廊深处。

那晚之后，雪兔有了新的任务。他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在黑夜中游走，凭借着鬼的敏锐嗅觉和听觉，寻找那些被通缉的恶徒、手上沾满无辜者鲜血的强盗、为祸一方的凶人。他并非审判者，他只是无惨饥饿时的“采购员”。有时能顺利找到目标，有时则一无所获。当后者发生时，雪兔会主动割开自己的手腕，将冰冷的血液递到无惨唇边，用自己来填补那份足以焚毁理智的饥饿。每一次喂食，都像是在悬崖边行走，无惨眼中挣扎的暴虐与贪婪，都让雪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在延缓一场注定的灾难。

一个飘着小雪的清晨，雪兔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他们暂居的、一座半山腰废弃的神社。他在前夜处理掉了一个屠村的流寇，身上还带着未散尽的戾气。推开吱呀作响的神社大门，他愣住了。

神社破败的正殿中央，竟然罕见地被清理出了一小片空地。地上铺着一块干净的、显然是新抢来的素色绸布。绸布上，散落着几颗沾着泥土的金平糖，糖粒在从破窗漏进的微光下，折射出脆弱而廉价的彩色光晕。

无惨背对着他，站在神龛的阴影里，只留下一道孤绝而沉默的背影。雪兔看着地上那几颗糖，又看看无惨挺直却紧绷的脊背。他没有问糖从哪里来，也没有问为什么。他只是默默地走过去，蹲下身，小心地拈起一颗糖，剥掉沾上的泥土，然后放进了嘴里。甜腻的、属于人类孩童记忆的味道，在冰冷的口腔中化开，带着一丝泥土的腥气，却奇异地中和了喉咙深处翻涌的血腥味。

他什么也没说。无惨也始终没有回头。只有神社外，细雪无声地覆盖着山峦，仿佛要将一切过往的血色与罪孽都温柔地掩埋。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