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这座城终于迎来当日庸碌的收尾。
E区信息传媒大楼,FM81.55的演播室完成最后一首音乐放送,音频通道转接到默认的白噪音循环,与外界洋洋洒洒的大雨其实无异。
浪声今天没有插入弹唱即兴的表演,那把吉他只是倚在角落,无话,一如过去四小时非播报时段的他自己。其实直到音乐戛然切成杂音的时候他才发觉口中干渴,桌上原演播稿边那瓶留作晚饭的营养液的瓶口封都完好如初——那条新闻——来自楼里那名律师的,经审核的当日供稿——如块石头堵着自己,拖着声音提不起兴致,挡着胃口又吃不下东西。
归途的列车依然拥挤,他依旧静立于窗边的位置。通明街灯下肆意挥洒的落珠敲打眼前的玻璃窗,在磁浮嗡鸣中不经意地淌过,他想自己没有流泪,但起码老天正为那可怜的生命惋惜。
换了常服,浪声披着夜雨的帘幕独自往Z区东边行去。雨势一时间小了许多,深蓝伞面上的夜曲已变得轻柔。
远望海岸栏杆处,却模糊见着一袭熟悉的白风衣,灯光下独自远望被黑暗吞噬的海面。“…风老师?”那人回头,短发凌乱,手中执扇,满面哀伤——不错,确实是吟风。“我们的主持人下班回家了哈。这地方确实,听风观海,很适合独自排忧…希望我没有打扰你本来的宁静。”
只字未提,两人皆心领神会。
无可奈何的烟云、人云亦云的流言、心力交瘁的抢救、愤愤不平的对峙、突发意外的发布会和暂停播放的录音,一日之间,吟风在楼中见证:一颗残破的心灵陨落,在世界的汪洋中泛出的是多不起眼的波纹。
“我们都不是什么大人物,自然也不会有那轰轰烈烈的影响啊。”黑色的海面上波涛滚滚,风浪恣意演绎狂烈吞噬的噩梦,“倒也不是求什么影响和关注吧…毕竟消逝之后,都是一般尘土。
“至少乐观的说,我们身边还是存在着仍能用心感受触动、感伤与同情的人啊,小浪。就像他们,就像你。”
浪声苦涩地陪笑,默然点头,他不难听出吟风这话反面的真意。“今夜风浪肯定很大,你可别再下去浅滩那边了哈,安全要紧。德市肯定不希望再失去一个好播音主持,一个好歌手了。记得早点回来。”
“那您是要去…?”“我么…前去吊唁。”
坐在被反复洗刷的堤岸,浪声把身子蜷在庇护之下,双脚自然垂下,迎来雨水热烈抱拥,远空翻腾着正孕育新的风暴。
“天空垂泪啊 是为何悲哀呢/云朵掩泣啊 又有何心事呢/世界之大啊 而我又何其渺小/只希望你啊 能感受那些美好”
顺口而出的词藻,含着微渺的哽咽,浪声的歌声飘散零落在冰冷的风雨。不解人情的海,只是用喧闹的浪袭与翻滚,将善感之人的泣诉吞进噩梦。
雨好像越下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