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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宁

冷血与纯善(古代)

朱雀大街上挤得水泄不通。牡丹花开得正盛,红的紫的堆在路边,香气混着马蹄扬起的尘土,往人鼻子里钻。陆沉舟的玄铁马车碾过青石板,车辕上挂的铜铃叮当作响。

"让开!都让开!"车夫挥着鞭子,抽得空气啪啪响。行人慌忙避让,有个卖糖人的老翁躲闪不及,担子被马车刮倒,糖人碎了一地。

陆沉舟斜倚在车厢里,指尖捻着一朵刚摘的牡丹。花瓣娇嫩,他手指一用力,花汁就染红了指甲。"沈家的车到哪儿了?"他问得漫不经心。

车夫压低声音:"回少爷,就在前头拐角,马上要经过醉仙楼。"

陆沉舟嘴角扯出个笑。他今天穿得讲究,月白长衫外罩着银丝软甲,腰间玉佩随着马车晃动轻轻碰撞。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翩翩公子,只有贴身小厮知道,他袖子里藏了把淬毒的匕首。

"让沈家小姐受些教训。"他手指一弹,那朵残破的牡丹飞出车窗,"记得,要像意外。"

车夫咽了口唾沫,鞭子甩得更响了。

沈清荷正撩开车帘看花。她手腕细白,玉镯子随着动作滑到小臂上。"阿碧,你闻见没有?今年御赐的魏紫开得真好。"

侍女刚要答话,突然一声马嘶。对面巷子里冲出匹惊马,直直朝她们撞来。车夫慌忙拉缰绳,沈家的马车猛地倾斜。

"小姐当心!"

沈清荷整个人被甩向车门。发间白玉簪撞在窗框上,裂了道细纹。她还没稳住身子,就听见外头小孩尖利的哭声。

街中央站着个五六岁的男童,手里糖葫芦掉在地上,被马蹄踏得稀烂。惊马转眼就到跟前,孩子吓傻了,呆立不动。

沈清荷想都没想就扑了出去。她鹅黄色的裙摆扫过车辕上的铁钉,"刺啦"撕开道口子。胳膊肘重重磕在地上,她顾不得疼,一把抱住孩子滚到路边。

"轰"的一声,两辆马车撞在一处。木屑混着牡丹花瓣飞起老高。

陆沉舟站在醉仙楼二楼窗口,手里酒杯晃了晃。他本打算欣赏沈家小姐狼狈逃窜的模样,没想到看见这出。那抹鹅黄色身影扑向马前的画面,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少爷,要下去看看吗?"小厮小声问。

"急什么。"陆沉舟抿了口酒,眼睛却盯着楼下。沈清荷正低头检查孩子伤势,侧脸被阳光镀了层金边。她右臂袖子渗出血迹,自己好像没察觉,还在轻声哄那哭闹的孩童。

"别怕,只是花汁染的。"她掏出帕子给孩子擦脸,手腕一转,露出内侧一道陈旧的疤痕。陆沉舟眯起眼——那伤疤形状古怪,像是被什么利器反复割过。

人群渐渐围上来。沈清荷刚要起身,突然眼前一暗。月白色衣摆扫过她沾血的手背,来人身上有淡淡的沉香味。

"小姐伤处可需诊治?"声音温润如玉。

沈清荷抬头,正对上陆沉舟含笑的眼。她愣了下,随即摇头:"公子当先看那孩子。"

陆沉舟递过一方丝帕。沈清荷刚要接,发间玉簪突然滑落,簪尖"嗤"地划破帕子。两人同时低头,看见雪白丝帛裂开道细缝,像被刀割过。

"抱歉。"沈清荷要去捡簪子,胳膊一抬就皱眉——刚才救孩子时撞得不轻。

陆沉舟抢先拾起簪子。他指尖碰到簪尾时顿了顿,那里沾着点血迹。"小姐的簪子..."他话没说完,沈清荷已经转向被侍女扶着的孩童。

"送这孩子回家。"她吩咐阿碧,"再包些茯苓糕给他压惊。"

陆沉舟站在一旁,突然觉得手里玉簪发烫。他原计划里,此刻沈清荷该是惊慌失措的猎物,而不是这个忙着安抚旁人、自己流血都不在意的傻子。

日头西斜时,看热闹的人群散了。沈清荷的马车坏了轮子,只好步行回府。陆沉舟隔着半条街跟着,看她走几步就按一下右臂,步子却稳稳的。

"查清楚。"他忽然对暗处吩咐,"沈小姐手腕上的旧伤怎么回事。"

阴影里有人应了声,又迟疑道:"少爷,老爷让您今晚务必去趟书房..."

陆沉舟摆摆手,目光还追着远处那个鹅黄色身影。暮色里,她发间那支裂了纹的白玉簪时隐时现,像盏随时会灭的灯。

书房里烛火跳得厉害。陆沉舟翻着暗卫送来的名册,墨迹被汗浸得晕开,像干涸的血渍。沈家资料平平无奇,唯独缺了沈清荷十岁前的记录。

"继续查。"他合上册子,突然烦躁起来。案头摆着白天那支玉簪——他鬼使神差让人赎回来的。簪尾血迹已经干了,在白玉上凝成一点暗红。

抽屉最深处有幅画像。陆沉舟抽出来时,画纸发出脆响。画上是个小女孩,站在梨花树下笑,手腕上缠着绷带。画像角落有个血指印,新鲜得刺眼——是他下午不小心按上去的。

烛光一晃,画像上的女孩和今天朱雀大街那个身影重叠起来。陆沉舟猛地合上抽屉,却听见"咔嗒"轻响——玉簪滚到画像上,裂痕正好贯穿女孩的笑脸。

窗外更夫敲了三下。陆沉舟盯着簪子,突然想起沈清荷今天说的那句话:"只是花汁染的。"

他喉结动了动,伸手碰了碰簪尾那点血迹。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像被牡丹刺扎了。

陆沉舟的指尖在簪尾血迹上摩挲,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三长两短的鹧鸪声。他猛地攥紧玉簪,簪尖刺入掌心,血珠顺着纹路渗进白玉的裂痕里。

"进来。"他甩开染血的帕子。

黑影翻窗而入,单膝跪地时带进几片牡丹花瓣。"少爷,查到了。"暗卫声音压得极低,"沈小姐十岁那年,确实在慈幼局待过三个月。"

陆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转身时碰翻了烛台,火苗"嗤"地舔上画像一角。暗卫急忙扑救,却见他徒手攥灭了火焰,焦黑的纸灰从指缝簌簌落下。

"继续。"

"那年上元节走水的慈幼局...活下来的七个孩子里..."暗卫喉结滚动,"有个手腕带疤的小姑娘,叫阿宁。"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陆沉舟的侧脸在青光里白得瘆人,掌心血迹滴在烧焦的画像上,正好落在女孩梨涡的位置。

"备马。"他抓起玉簪往外走,簪尖的血滴在青砖上,像一串小小的红梅。

雨幕中的沈府后墙,陆沉舟的软靴陷进泥里。他抬头望着二楼亮灯的菱花窗,沈清荷的影子正映在窗纸上——她低头擦拭着什么,右臂动作明显不太灵便。

"少爷,要属下..."暗卫话没说完,陆沉舟已经踩着湿滑的藤蔓翻上墙头。一支断箭突然擦着他耳际飞过,钉进身后的梧桐树,箭尾白羽在雨中剧烈震颤。

沈清荷推开窗,手里还握着染血的纱布。她看着墙头湿透的月白身影,眉头微蹙:"陆公子夜闯女眷闺阁,不怕坏了规矩?"

雷声碾过屋顶。陆沉舟的银丝软甲往下淌水,发梢滴落的雨水混着掌心血,在窗台上积成淡红色的小洼。他举起那支裂了纹的白玉簪,闪电照亮簪尾暗红的血渍。

"阿宁。"他声音哑得不像话,"慈幼局的火..."

沈清荷猛地后退半步,烛台被她撞翻。黑暗降临的刹那,陆沉舟看见她瞳孔骤缩成两点寒星,右手下意识按住了左腕——那个位置,本该有道陈旧的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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