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底盘擦着隧道地面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昙白在惯性作用下向前扑去，额头差点撞上挡风玻璃。零号的手臂横在她胸前，触感比平时更烫，像是皮下有岩浆在流动。

"引擎熄火了。"昙白轻声说，听到零号的呼吸声变得粗重。她摸索着解开安全带，指尖碰到车门上的弹孔边缘，那里还残留着子弹的灼热。

零号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黑暗中，昙白感到有什么湿滑的东西缠上她的脚踝——是他的触须，正以不会弄疼她的力度轻轻固定住她的腿。

"别怕。"零号的声音比平时更哑。

昙白点点头，跟着他爬出卡车。隧道里的空气带着霉味和铁锈气息，远处偶尔有水滴落下的声响。

她的盲杖在翻车时折断了，现在只能扶着零号的肩膀前进。掌心下的肌肉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些潜伏在皮肤下的触须正在不安地蠕动。

"你的体温..."昙白刚开口，零号就猛地停下脚步。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风，昙白闻到了更浓重的金属味——是那种暗蓝色的"血液"。

零号的手突然捧住她的脸，拇指擦过她额角的擦伤。昙白倒吸一口气，不是因为疼，而是他指尖传来的温度高得异常。

"需要...疏导。"零号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是逃亡以来他第一次主动提出这种要求。

昙白怔住了。之前两次疏导都是在他昏迷或极度虚弱时被动进行的。"现在？在这里？"

零号没有回答，但昙白听到布料撕裂的声音，接着是更多液体滴落的轻响。她伸手向前，摸到了他背部裂开的伤口——那些鳃状组织又在渗血。

"好。"昙白深吸一口气，"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零号的动作变得急切。他拉着她向隧道深处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转过一个弯道后，昙白突然感到空气变得湿润，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擦过她的脸颊。

"荧光苔藓。"零号简短地解释，"会发光。"

昙白虽然看不见，但能想象出那些幽蓝的微光如何照亮这个废弃多年的地铁隧道。零号松开她的手，接着传来一阵奇怪的蠕动声和粘液滴落的声响。几分钟后，她听到零号说："可以了。"

昙白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指尖首先触到了一种半透明的网状结构——像是蜘蛛网，但更厚实，带着湿润的弹性。她试探着按了按，整个结构轻微晃动，发出类似风铃的声响。

"你做的？"昙白惊讶地问。零号没有回答，但她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就在面前。

她慢慢坐下，发现这"网"比想象中结实，能完美贴合身体曲线。更奇妙的是，当她靠上去时，那些"丝线"会微微发热，调整到最舒适的温度。

"开始吧。"昙白向声音的方向伸出手。零号在她对面坐下，膝盖几乎碰到她的。即使在幽暗的隧道里，昙白也能感觉到他周身不稳定的能量场——像暴风雨前的低气压，让人头皮发麻。

当她的精神触须第一次探入零号的精神图景时，昙白差点惊叫出声。上次疏导时那里还是一片荒原，现在却变成了破碎的实验室场景。白色瓷砖墙上溅满暗蓝色液体，手术器械散落一地，培养舱的玻璃碎片折射着刺眼的光。

"这是..."昙白的精神体白鸽不安地扑腾着翅膀。突然，一段记忆碎片猛地撞进她的意识——

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正在调试某种仪器，金属托盘上放着几条半透明的神经索，表面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镜头转向手术台，年轻的零号被束缚带固定着，背部裸露的皮肤上已经切开十几道口子...

"不！"现实中的零号突然暴起，昙白被一股大力掀翻。网状结构剧烈摇晃，荧光苔藓瞬间全部熄灭。黑暗中，昙白听到触手破空而来的呼啸声。

她本能地抱头蜷缩，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一条触须在距离她太阳穴几厘米处急停，尖端颤抖着，像是在与某种本能抗争。

"那些触手...是移植的？"昙白声音发颤。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零号的精神图景如此破碎——那些本不属于他的器官正在撕裂他的意识。

回答她的是一声不似人类的嘶吼。更多触手从黑暗中袭来，这次没有停下。昙白感到左臂一阵刺痛，温热的液体顺着小臂流下。她应该逃跑，但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记忆里手术台上那双绝望的眼睛。

"出...去！"零号的声音扭曲得几乎听不出是人类，但昙白听出了其中的痛苦。

她做了一个连自己都没想到的决定——向前扑去，准确抱住了零号的腰。这个动作让她避开了另一条袭来的触手，同时也把自己送到了最危险的位置。

零号的身体僵住了。昙白能感觉到那些触须在她周围疯狂舞动，却奇迹般地没有伤害她。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胸口，听到里面的心跳快得像要爆炸。

"不是你的错..."昙白哽咽着说，泪水滴在零号被汗水浸透的衬衫上，"都过去了。"

刹那间，所有触手同时停滞。隧道里的荧光苔藓突然全部亮起，比之前明亮十倍。昙白感到有什么温暖的东西从自己胸口浮现——她的精神体白鸽终于完全具象化，在两人之间展开半透明的翅膀。

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些暴走的触手缓缓垂下，像被驯服的蛇一样缠绕上白鸽的翅膀。银蓝色的能量在接触点流动，形成奇异的共生状态。昙白"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通过这种连接，零号精神图景中的实验室场景正在重组，碎片被无形的手一一拼接。

"...昙白？"零号的声音恢复了人类特质，带着困惑和一丝昙白从未听过的柔软。

她还来不及回答，远处突然传来引擎的轰鸣。不是卡车，而是更轻便的机械——侦察机。昙白瞬间绷紧身体，但零号的手臂已经环住她的肩膀。他的触手仍与白鸽相连，在两人周围形成半透明的保护罩。

"徐妄的私人部队。"零号低声说，呼吸喷在昙白耳畔。这是他说过的最长的完整句子。

昙白突然感到一阵晕眩。通过精神连接，更多记忆碎片涌入她的意识——戴着防护镜的男人正在记录数据，培养舱标签上写着"精神体共生实验"，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受试者苏软...

"苏软是谁？"昙白脱口而出。

零号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就在这时，侦察机的探照灯光束扫过隧道入口，照亮了两张汗湿的脸——昙白的茫然，零号的震惊。

侦察机的探照灯像一把雪亮的刀，将隧道深处的黑暗劈成两半。昙白下意识往零号怀里缩了缩，鼻尖蹭到他衬衫领口渗出的暗蓝色液体，带着铁锈味的冰凉。

"能屏蔽信号吗？"她压低声音问，感觉到零号胸腔的震动——他在摇头。那些缠绕着白鸽的触手正不安地蜷曲，在探照灯扫过的瞬间突然绷直，像蓄势待发的弓弦。

零号的手突然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按在自己肩窝。昙白眼前一黑，却听到耳边传来极轻的"咔嗒"声——是零号用触手拧断了某块金属的声音。下一秒，隧道深处传来水管爆裂的轰鸣，浑浊的水流裹挟着锈渣奔涌而出，瞬间填满了探照灯照亮的区域。

"闭气。"零号的声音混在水声里几乎听不清。昙白刚深吸一口气，就被拽入水中。刺骨的地下水流冲刷过她的皮肤，黑暗中有什么滑腻的东西缠上她的腰——是零号的触手，正带着她逆流而上。

肺里的空气快要耗尽时，昙白突然撞上一块突出的混凝土。零号的触手立刻收紧，将她拽进一个狭窄的侧向管道。她的膝盖擦过生锈的金属边缘，疼得咬住嘴唇，却听见零号发出一声更压抑的闷哼——他的伤口又裂开了。

管道尽头是检修井的竖梯，锈蚀的钢筋硌得昙白掌心发疼。爬出井盖的瞬间，黎明的冷风迎面扑来，她打了个喷嚏，这才发现零号正用身体挡在她和侦察机方向之间。他背部的衬衫完全被染成了暗蓝色，那些鳃状组织正在晨光中急促开合。

"苏软是谁？"昙白抹了把脸上的水，突然抓住零号的手腕。她感觉到掌下的肌肉瞬间绷紧，但这次零号没有挣脱。

远处传来侦察机转向的嗡鸣。零号抬头看了眼泛起鱼肚白的天色，喉结滚动了一下："实验编号...002。"

昙白突然想起徐妄实验室里那些贴着编号的培养舱。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有什么画面要冲破记忆的闸门——这时零号猛地将她扑倒在地。一发子弹擦着他们头顶飞过，打在生锈的井盖上迸出火星。

"分头走。"零号的声音压得极低，呼吸喷在她耳后发烫，"城南废车场。"他的触手最后缠了一下昙白的手腕，像不舍的告别，然后突然发力将她推向反方向的灌木丛。

昙白踉跄着爬起来，回头时只看见零号冲向侦察机的背影。他的衬衫在晨风中鼓荡，像一面破碎的旗帜，而那些暗蓝色的触手第一次完全展开，在黎明前的微光中如同某种古老的图腾。

灌木丛里有什么东西硌到了昙白的脚。她低头看去，是半块生锈的金属牌，上面模糊可见"002"的字样。远处传来爆炸声，火光映亮了金属牌边缘干涸的血迹——那形状，像极了她梦里反复出现的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