辐射尘像灰色的雪,永无止境地从铅色天空飘落。昙白的盲杖轻叩地面,在死寂的废墟中荡起细微回声。她数着步伐,左转七步,避开那截裸露的钢筋;前行十二步,跳过塌陷的地面裂缝。三个月前那场尘暴彻底摧毁了七号庇护所的屏障,也夺走了她最后的亲人。如今,十七岁的盲女独自在这片废土上求生。
"东南方向三十米,有金属反应。"昙白对着手腕上改装过的辐射探测器低语,仪器发出轻微的嘀嗒声回应。她拢了拢褪色的防尘斗篷,小心地向目标移动。风送来铁锈和腐坏的气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昙白的脚步顿住了。她天生失明,但其他感官异常敏锐。那缕血腥味新鲜得刺鼻,还混合着某种奇怪的、带电般的金属气息。她的精神体——一只尚未具象化的白鸽在意识中不安扑腾。
"有人吗?"她轻声问道,声音消散在风中。
没有回答,但昙白听到了。微弱的、不规律的心跳声,从前方地下传来。她跪下来,手指摸到冰冷的地面,顺着裂缝找到一块松动的钢板。用力掀开的瞬间,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啊!"一声短促的惊叫被她硬生生咽回去。精神图景突然剧烈震荡,有什么东西以可怕的速度扑来!昙白本能地后退,却还是被一只滚烫的手掐住了喉咙。
那根本不是人类的手——触感光滑坚硬如甲壳,又带着诡异的柔软。她的后背重重撞上地面,气管被压迫的剧痛让眼前炸开白光。濒死之际,昙白的精神屏障自动展开,白鸽虚影从她胸口浮现。
奇迹发生了。压在身上的重量突然减轻,那只手松开了。昙白剧烈咳嗽着,感到对方的气息变得混乱而……困惑?
"你……"一个沙哑得不像人类的声音,像是很久很久没有使用过,"向导?"
昙白勉强支起上身,手指触到对方的脸。高耸的颧骨,深深凹陷的眼窝,干裂的嘴唇。
她的指尖描摹过每一处轮廓,最后停在他眉心——那里有一道新鲜的伤口,正渗出温热的血。
"你受伤了。"她轻声说,精神触须不自觉地探出,想要安抚对方狂暴的精神图景。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刚才还想杀死她的怪物,竟然颤抖着单膝跪地,以一种近乎臣服的姿态低下头。
远处突然传来引擎的轰鸣。昙白脸色骤变——是研究所的巡逻车!她曾在黑市听说过,那些穿白大褂的人会抓捕流浪的向导做实验。来不及多想,她抓住男人的手腕:"能走吗?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男人没有回答,但当第一束探照灯扫过来时,他突然将她打横抱起。昙白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风声呼啸,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她紧紧抓住对方衣襟,在颠簸中听到某种奇怪的、黏液蠕动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停在一处隐蔽的废墟中。昙白被小心地放在地上,男人立刻退开几步,保持着警惕又克制的距离。
她这才注意到,对方身上至少有十几处伤口,最严重的一道横贯背部,深可见骨。
"我叫昙白。"她摸索着解下随身的水壶递过去,"你呢?"
水壶被接过,但对方依然沉默。就在昙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探测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她脸色瞬间惨白——三架无人机正从不同方向包抄而来,红点闪烁的屏幕上显示着研究所的标志。
"他们来找你了,是不是?"昙白转向男人的方向,突然明白了那些伤痕的来源。她咬了咬唇,做出一个可能改变两人命运的决定:"我知道一个安全的地方。跟我来?"
黑暗中,男人终于开口,声音像是砂纸摩擦:"零……号。"
昙白不知道,这个自称"零号"的男人,正是研究所最危险的杀戮兵器。而她更不知道,当她的手指无意间擦过对方伤口时,那些潜伏在血肉中的触须正疯狂地想要缠绕上来,不是伤害,而是某种扭曲的保护欲。
无人机的嗡鸣越来越近。昙白握紧盲杖,向零号伸出手:"我们走。"
零号没有立即回应。他的视线落在昙白伸出的手上——那只手纤细苍白,指尖因长期在废墟中摸索而略显粗糙。
他背部的伤口突然传来一阵刺痛,那些蛰伏的触须在皮下不安地蠕动,似乎对面前的少女产生了某种无法解释的渴望。
"快!"昙白催促道,无人机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
零号突然动了。他一把抓住昙白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昙白倒吸一口冷气,却没有挣脱。下一秒,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零号扛上肩头。
他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在废墟间跳跃穿梭,仿佛早已熟悉这片区域的每一处障碍。
昙白的腹部被零号的肩膀硌得生疼,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无人机扫描的"滴滴"声。她紧闭着眼睛,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零号奔跑时肌肉的律动,以及背后那道伤口中有什么东西正在不安分地蠕动。
"左转!"昙白突然喊道,"前面二十米有个地下通道!"
零号没有质疑一个盲人为何能如此精确地指路,他毫不犹豫地转向左侧。果然,在穿过一堆倒塌的混凝土板后,一个半掩的井盖出现在眼前。零号单手掀开井盖,带着昙白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