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锦标赛当天，虞清墨在闹钟响起前睁开了眼睛。窗外晨光熹微，体育馆的轮廓在淡青色天空下显得格外巍峨。她转头看向对面床铺——周祝颜已经穿戴整齐，正对着镜子反复调整马尾辫的高度。
"红色发带还是蓝色？"周祝颜发现她醒了，立刻转身举起两条发带，"红色更显眼，但蓝色更搭队服。"
虞清墨揉了揉眼睛。周祝颜的脸色比昨天好多了，眼下还残留着淡淡的青黑，但眼睛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像是两团燃烧的小火苗。
"红色。"虞清墨说，"周奶奶喜欢。"
周祝颜的嘴角微微上扬："红色就红色。"她利落地扎好头发，转身从床头拿起那对绣字的护腕，"冰火组合，正式出道！"
虞清墨戴上"冰"字护腕，布料内侧的小小刺绣摩擦着皮肤，带来奇异的踏实感。她想起昨晚周祝颜那句"天堂有没有乒乓球台"，胸口又泛起一阵钝痛。
早餐食堂空荡荡的——大部分队员选择在房间用餐，以免赛前紧张呕吐。周祝颜却反常地吃了双份煎蛋和培根，还喝了两杯豆浆。
"饿死我了。"她嘴里塞满食物，含糊不清地说，"昨晚梦见一直在打球，累得半死。"
虞清墨小口啜着白粥，目光落在周祝颜的右脚踝上——护具被运动裤遮挡，但依然能看出不自然的肿胀轮廓。沈钦慕的警告在耳边回响："韧带已经像泡发的橡皮筋..."
"别担心。"周祝颜突然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我吃了两片止痛药，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她晃了晃右脚，"看，灵活得很！"
虞清墨没有拆穿这个谎言——周祝颜每次起身时瞬间紧绷的下颌线，和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都出卖了她的真实状态。
体育馆入口处人头攒动。虞清墨刚下车，就听见有人大喊："看！是'冰火组合'！"几个年轻球迷举着手绘海报冲过来，上面画着夸张的火焰和冰山图案。
"居然有我们的粉丝了？"周祝颜瞪大眼睛，随即绽开灿烂的笑容，接过签名笔龙飞凤舞地写下名字。
虞清墨被推着也签了名。她注意到海报角落里还画着一个小小的心形，里面写着"周奶奶加油"。周祝颜显然也看到了，签名的手微微一顿，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更衣室里，沈钦慕已经等在那里。他沉默地帮周祝颜调整护具，动作精准得像在操作精密仪器。
"记住。"他最后检查了一遍监测设备，"红色区域立刻停止。"
周祝颜满不在乎地摆手："知道啦，沈医生！"但转身时，她悄悄捏了捏虞清墨的手指，掌心冰凉潮湿。
入场通道昏暗狭长。虞清墨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般震耳欲聋。前方光亮处传来观众的喧哗和主持人介绍选手的声音。周祝颜突然停下脚步。
"清墨。"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如果我......"
"没有如果。"虞清墨打断她，递过那个绣着"火"字的护腕，"戴上这个。"
周祝颜深吸一口气，戴上护腕，又掏出那盒薄荷糖："来一颗？奶奶的幸运符。"
清凉的甜味在舌尖扩散的瞬间，通道尽头的灯光骤然明亮。主持人的声音响彻全场：
"——来自我省队的'冰火组合'，虞清墨！周祝颜！"
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虞清墨眯起眼睛适应强光，看见看台上飘扬的应援横幅和闪烁的相机闪光灯。周祝颜走在她身边，挺直腰背，笑容灿烂地向观众挥手。
"紧张吗？"热身时周祝颜小声问。
虞清墨摇头，但握拍的手已经微微出汗。这不是她第一次参加大赛，却是第一次感到如此沉重的责任——不仅为了胜利，更为了那个躺在ICU里看直播的老人。
第一场对阵山东组合的比赛出乎意料地顺利。"冰山系统"运转完美，虞清墨大范围跑动防守，周祝颜则在最佳位置发动攻击。3:0，干净利落地拿下。
"太棒了！"周祝颜在赛后拥抱虞清墨，身体因兴奋而微微发抖，"李梦琪在看台上，你看到了吗？她脸都绿了！"
虞清墨确实注意到了——那个短发女孩坐在教练身边，表情阴郁地盯着周祝颜的脚踝，像是在计算什么。
半决赛对阵江苏组合更加艰难。第二局周祝颜在一次救球后明显踉跄了一下，脸色瞬间煞白。虞清墨立刻叫了暂停。
"脚踝？"她低声问，递过水壶。
周祝颜摇头，但汗水已经浸透了后背："没事，只是滑了一下。"她偷偷喷了些沈钦慕给的止痛喷雾，"继续！"
第三局18:17的关键分，虞清墨看到了那个信号——周祝颜微微屈膝，左手在背后比了个"V"。这是她们练习过无数次的"冰火连线"暗号。
虞清墨发球后立刻侧身，周祝颜则突然前插，一记反手暴冲直接得分。全场沸腾，解说员激动地大喊："完美的配合！这就是双子星的默契！"
3:1，她们闯入了决赛。
更衣室里，周祝颜的脚踝已经肿得吓人。沈钦慕拆下护具时，皮肤呈现不健康的紫红色，踝骨几乎看不见了。
"不能再打封闭了。"沈钦慕严肃地说，"下一针可能造成永久损伤。"
周祝颜咬着毛巾摇头："我不需要。"她的声音因为疼痛而嘶哑，"我能撑住。"
虞清墨帮她擦去额头的冷汗，想起父亲U盘里的分析："李梦琪的新发球，右脚会多垫一步。"
"我们速战速决。"虞清墨在战术板上画了几条线，"前两局全力进攻，不给她喘息机会。"
周祝颜点点头，眼神逐渐聚焦："用'火山'方案？"
"不，用这个。"虞清墨画出一个全新的符号——冰山与火焰交织的图案，"'冰火九重天'终极版。"
决赛入场时，全场灯光暗了下来，聚光灯追随着两队选手。李梦琪果然如情报所说换了红色球衣，眼神阴鸷地盯着周祝颜的脚踝。
"玻璃人还没碎啊？"擦肩而过时她低声说，"今天帮你完成心愿。"
周祝颜回以微笑："记得输球后别哭太大声，妆会花。"
裁判掷币，李梦琪选择了先发球。第一个球就充满火药味——一个几乎完全遮挡的侧旋发球，直奔周祝颜的反手位。
虞清墨早有准备。根据父亲的分析，她提前移动，一个漂亮的拧拉直接得分。
1:0。
李梦琪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色阴沉下来。第二个发球更加隐蔽，但虞清墨再次捕捉到她右脚的微妙移动，提前预判成功。
2:0。
"漂亮！"周祝颜高喊，与虞清墨击掌，"她完全懵了！"
第一局如同飓风过境。虞清墨的防守密不透风，周祝颜的进攻则像出笼猛虎。11:4，轻松拿下。
局间休息时，李梦琪的教练愤怒地比划着什么。第二局开始，她的战术明显变了——不再追求技术得分，而是专门攻击周祝颜的跑动死角，试图消耗她的脚踝。
"没事。"周祝颜在一次救球后对虞清墨挤挤眼，但嘴唇已经失去血色，"继续！"
7:5领先时，意外发生了。李梦琪一个凶狠的扣杀直奔周祝颜面门，虞清墨本能地冲过去挡球，却听见一声脆响——周祝颜为了救球强行扭转身体，右脚踝传来清晰的"啪"声。
周祝颜倒地的瞬间，全场寂静。虞清墨看见她的脸扭曲成一团，冷汗瞬间浸透了整件球衣。
医疗团队冲进场内。沈钦慕检查后脸色凝重："韧带撕裂，必须退赛。"
"不！"周祝颜抓住虞清墨的手，力道大得惊人，"我能坚持！喷点药就好！"
虞清墨看向沈钦慕，后者微不可察地摇头。场边大屏幕回放着刚才的画面——周祝颜的脚踝在扭转时明显变形，惨不忍睹。
"清墨......"周祝颜的声音带着哭腔，"奶奶在看......"
虞清墨望向看台，恍惚间似乎看见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瘦小身影。她知道那不可能——周奶奶还在ICU，也许正通过模糊的电视直播注视着这一切。
"继续。"虞清墨对裁判说，"我们继续比赛。"
沈钦慕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给周祝颜注射了一针强效止痛剂，重新固定了护具。
重新上场时，周祝颜几乎无法行走，全靠虞清墨搀扶。观众席传来阵阵惊呼和掌声。李梦琪却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她知道自己已经赢了。
但比赛远未结束。
"冰火九重天。"虞清墨在周祝颜耳边低语，"终极版。"
周祝颜点点头，眼神重新聚焦。她站在球台中央，几乎不动，将所有跑动交给虞清墨。而虞清墨则化身不知疲倦的机器，防守范围覆盖了大半个球台。
奇迹般地，他们拿下了第二局。12:10。
第三局开始前，周祝颜的止痛剂似乎失效了。她的脸色灰白如纸，每一次移动都像是酷刑。但每当虞清墨看向她，她都回以一个坚定的眼神。
7:8落后时，李梦琪又使出了那个遮挡发球。虞清墨早有准备，一个漂亮的抢攻得分。但就在此时，周祝颜突然跪倒在地，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暂停！"虞清墨大喊，冲向搭档。
周祝颜的护具已经被血浸透——韧带撕裂处刺破了皮肤。她的呼吸急促而浅薄，却仍然摇头："继续......"
沈钦慕冲进场内，检查后脸色大变："必须立刻送医！"
全场哗然。裁判做出退赛手势，李梦琪已经开始庆祝。但就在此时，周祝颜抓住了虞清墨的手。
"你一个人......"她艰难地说，"能打完吗？"
规则允许一方受伤时由另一人单独完成比赛。虞清墨从未尝试过单打双打，但此刻她别无选择。
"能。"她简短地回答，帮医护人员抬起周祝颜的担架。
周祝颜被抬出场时，全场观众起立鼓掌。她挣扎着举起一只手，比了个"V"字。虞清墨站在球台前，突然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她不再是为自己而战，也不仅是为周奶奶而战，而是为了那个即使破碎也要飞翔的灵魂。
比赛重新开始。1对2，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虞清墨仿佛进入了某种超然状态——她同时兼顾跑位和进攻，防守时像冰一样冷静，攻击时又像火一样炽烈。李梦琪显然被这种打法震住了，失误频频。
10:10。决胜分。
李梦琪的发球。虞清墨看穿了她右脚的微小移动，预判出这是一个短下旋。她轻盈上步，球拍轻轻一抖——小球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刚刚过网就急速下坠。
李梦琪仓促回球，质量极差。虞清墨一个侧身，正手暴冲直线——
球重重砸在对方台面上，弹出界外。
11:10。冠军点。
全场寂静。李梦琪的最后一个发球。虞清墨深呼吸，看见看台上有人举起了"周奶奶加油"的标语。
发球来了——一个凶狠的奔球。虞清墨早有准备，反手一记快撕斜线。李梦琪勉强救回，虞清墨已经移动到最佳位置，正手一板爆冲——
球像流星般砸在对方台角，李梦琪甚至没有反应。
比赛结束。冠军属于"冰火组合"。
全场沸腾。虞清墨却没有庆祝，她扔下球拍，冲向场边的医疗室。
周祝颜躺在担架上，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睛亮得惊人："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虞清墨握住她的手，发现那盒薄荷糖还紧紧攥在她手心。
领奖台上，医护人员用轮椅推着周祝颜上台。当金牌挂上脖颈的那一刻，周祝颜突然从轮椅上挣扎着站起来，单脚跳着拥抱虞清墨。
"奶奶看到了......"她在虞清墨耳边哽咽，"她一定看到了......"
看台的某个角落，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瘦小身影轻轻鼓掌。虞清墨不确定那是真实还是幻觉，但她确信周奶奶确实看到了——看到了两颗紧紧相依的星星，一颗如冰般澄澈，一颗似火般炽热，在乒乓球的宇宙中划出最璀璨的轨迹。
当晚的新闻头条刊登了那张经典照片：周祝颜单脚站立拥抱虞清墨，两人的红色护腕在聚光灯下熠熠生辉，"冰"与"火"两个字清晰可见。标题只有简单的一行字：冰火交融，铸就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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