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013。

那行微小的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心脏在短暂的停滞之后，开始疯狂地、不规则地搏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带来一阵阵窒息的闷痛。

不存在13层？却出现了编号013的手册？

这是赤裸裸的嘲讽？还是……某种无法言喻的、更深层的恐怖规则？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门板，那本崭新的、深蓝色的住户手册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我几乎握不住。制服男人平板的话语和老保安沉默佝偻的身影还在脑海中盘旋，与昨晚门外孕妇凄厉的尖叫、婴儿扭曲的啼哭、那冰冷的搭肩触感、还有门缝下蜿蜒渗入的墨黑痕迹，交织成一幅混乱而惊悚的拼图。

702空置三个月？没有孕妇？

那昨晚……我看到的是什么？听到的是什么？那滴落在我脚踝上的冰冷粘液……又是什么？

幻觉？噩梦？

可脚踝皮肤上那残留的冰冷粘腻感，指尖沾染的淡淡腥甜气味，还有心脏深处那几乎被捏碎的恐惧，都如此真实，真实得刻骨铭心。

我猛地低头，再次看向刚才墨痕渗入的地面。干燥的水泥地，只有灰尘和几道浅浅的划痕。那条粘稠的、仿佛活物的黑色痕迹，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从未存在过。只有我自己知道，它曾真实地爬行过，带着冰冷的恶意，触碰过我的皮肤。

是光？阳光让它“消失”了？还是它……潜伏进了更深的地方？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发冷，下意识地环抱住自己，警惕地扫视着房间每一个昏暗的角落。那张破旧的铁架床，掉漆的木桌，布满油污的灶台……在灰白晨光的映照下，都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

目光最终落回手中这本深蓝色的手册上。编号013。像一道诅咒。

理智在尖叫：扔掉它！离它远远的！这是不祥之物！

但制服男人那毫无波澜却带着致命压力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仔细阅读。严格遵守。这是为你好。”还有老保安昨夜沙哑的警告：“守则……不是写着玩的。”

撕碎上一本手册的后果，我昨晚已经用最惨烈的方式品尝过了。那种被未知恐怖扼住咽喉、濒临死亡的绝望感，我绝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颤抖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翻开了深蓝色的硬壳封面。

纸张很薄，带着新印刷品特有的、微弱的油墨气味。内容……和昨天那本被撕碎的，几乎一模一样。

南山公寓居住守则（为您的安全与安宁，请务必严格遵守）

依旧是那九条规则，一条不少，一字不差。从“不要帮邻居开门”到“活下去”，冰冷的文字如同镣铐。

我的目光死死盯在第六条和第七条上：

6. 本公寓不存在“13”层。若在任何地方（如电梯按键、楼层指示牌、邻居口中）发现“13”这个数字或相关表述，请立刻远离该区域，并向管理员报告（管理员室位于一楼）。

7. 公寓内偶有雾气弥漫，此为正常现象。但若雾气呈现灰黑色或带有明显异味，请立刻返回你的房间，锁好门窗，熄灭所有光源，直至雾气散去。

不存在13层……却给了我编号013的手册？这算什么？自相矛盾的陷阱？还是……规则本身，就包含着某种无法理解的、扭曲的“真实”？

而第七条……灰黑色雾气……昨晚走廊里弥漫的，是不是就是那种东西？伴随着那孕妇（或者说……那个“东西”）腹部渗出的黑色粘液……那雾气，就是“它”的具象化？

“信任你的手册。它不会出错。”——守则第八条。

信任它？信任这本编号013、与它自身规则相悖的手册？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几乎将我淹没。在这个诡异的地方，常识和逻辑似乎都失效了。唯一能依仗的，只有这些冰冷、矛盾、却又可能蕴含着唯一生路的文字。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想要活下去，就必须理解规则，利用规则。

目光再次扫过手册，试图寻找任何细微的、可能被忽略的线索。翻到最后一页，右下角，编号013下方，似乎还有一行更小、更模糊的字迹，像是用某种深色的笔后加上去的，潦草而用力：

“别信他！血……都是血！！！”

字迹扭曲，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感。尤其是最后一个感叹号，笔锋几乎划破了纸张。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血？谁的血？“他”是谁？管理员？老保安？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这行字是谁写的？上一个拿到这本手册的住户？他（她）遭遇了什么？为什么留下这样的警告？

“信任你的手册”和“别信他”……这截然相反的警告，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思绪，带来更深的寒意和混乱。

窗外，天色已经完全亮了起来，虽然隔着肮脏的玻璃和对面的高楼墙壁，光线依旧惨淡，但总算驱散了房间里最浓重的黑暗。属于白天的、城市的微弱噪音（遥远的车流声、模糊的施工声）隐约传来，带来一丝虚假的、属于正常世界的慰藉。

我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来。身体因为长时间的紧绷和冰冷而僵硬酸痛。饥饿感也后知后觉地袭来，胃里空空如也，隐隐作痛。

必须吃点东西。必须补充体力。在这个鬼地方，虚弱等于死亡。

我小心翼翼地走向那个窄小的灶台和水槽。拧开水龙头，水流先是喷出一股带着铁锈味的黄水，哗啦啦地流了一会儿，才逐渐变得清澈。我掬起冷水狠狠洗了几把脸，冰冷的刺激让我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看着水槽里打着旋儿流下去的水，昨晚门缝下渗入的黑色粘痕和那滴落在我脚踝的冰冷触感再次浮现。胃里又是一阵翻滚。我强忍着恶心，从行李箱里翻出仅有的几包压缩饼干和一瓶矿泉水，机械地撕开包装，小口小口地啃着。干硬的饼干碎屑刮着喉咙，味同嚼蜡。

填饱肚子后，身体恢复了一丝力气，但精神上的疲惫和恐惧依旧沉重。我看着地上散落的那点可怜的行李，又看了看这个简陋、破败、处处透着不祥的房间。我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我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栋楼。需要知道……“它”到底是什么？规则背后隐藏着什么？

手册是死的。管理员的话真假难辨。老保安沉默得像块石头。其他住户……他们会知道些什么吗？

守则里并没有禁止白天在公寓内活动（除了特定地点如不存在的13层）。也许……我可以试着出去看看？就在这七楼？白天，光线充足的情况下？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带着一种诱人的危险气息。

对门702……那个制服男人说空置了三个月……是真的吗？昨晚那一切……难道真的只是我的幻觉？

不。不可能。那太真实了。

还有那条渗入又消失的墨痕……它会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在门外？

强烈的好奇心和一种孤注一掷的求生欲压倒了部分恐惧。我必须去确认！否则，我会被自己的想象逼疯。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仔细倾听。

门外很安静。没有脚步声，没有人声。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白天的模糊噪音。

颤抖着，再次握住了冰冷的门把手。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这一次，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探知那足以致命的“真实”。

咔哒。

门锁轻响。

我小心翼翼地、只拉开一条缝隙，警惕的目光迅速扫向门外。

走廊里光线依旧昏暗，但比夜间好了太多。褪色发黑的地毯上，昨晚那些暗红色的污迹……还在！清晰可见！就在我的门口和对门702的门前。旁边还有几道更深色的、仿佛被重物拖拽过的湿痕，一直延伸到702紧闭的门缝底下。

而在702那扇深褐色的、布满细微划痕的门板上，靠近门锁下方的位置

一只模糊的、暗红色的手印。

五指张开，用力地按压在门板上，边缘有些晕开，仿佛沾满了粘稠的液体。那形状……大小……像是一个女人的手？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

昨晚……不是幻觉！

那个孕妇……或者说，那个“东西”……她真的存在过！她曾疯狂地拍打、撞击过这扇门！这个手印……就是她留下的痕迹！

制服男人在撒谎！702根本不是空置的！至少……昨晚不是！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管理员……不可信！

我的目光顺着那拖拽的湿痕，死死盯住702紧闭的房门。那扇门后面……现在……是什么？

空置的房间？还是……藏着昨晚那场恐怖盛宴后留下的……东西？

就在我全神贯注地盯着702的门，心脏狂跳，犹豫着要不要再靠近一点查看时——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生锈门轴转动发出的呻吟，从我身后……703房间的深处……传了出来。

不是大门。是……房间里！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猛地回头！

房间里，只有我刚刚打开的、被我翻动过的行李箱，还有那张破旧的铁架床，掉漆的木桌……

声音的来源……似乎是……那个嵌在墙壁里的、窄小的、布满油污的……壁橱？

那个壁橱的门……刚才……是关着的吗？

第五章:编号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