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河的水流在南宫明烛登基的第七日开始倒流。那些曾经见证过南阳帝投炉的老臣们跪在河畔,浑浊的泪水混入靛蓝色的河水中。他们知道,这不是吉兆——当年圣祖跃入九鼎时,河水也曾如此反常地静止过三日。
新帝站在九鼎台上,玄色冕服被晨露浸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三日前,当他从太庙取出那卷被十二道金线封印的《神川秘史》时,竹简在他手中突然变得滚烫。那些记载着历代帝王祭魂真相的文字在他眼前扭曲重组,最终凝成一句只有他能看见的箴言:"潮起时汝为帝,潮落时汝为祭。"
"陛下,西域急报。"梁雷法的声音打断了沉思。这位新任万霆元帅铠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特沙拉王城地底出现第八座英灵碑虚影,比东海那座大了整整三倍。"
南宫明烛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天书。这卷传承自圣祖的竹简如今已是他的负担——上面的裂痕比南阳帝交给他时多了三道。最诡异的是,这些新增的裂痕并非外力所致,而是如同植物生长般,从他掌心的伤痕延伸出去的。
"传旨,三日后朕亲征西域。"
梁雷法欲言又止。他右臂的衣袖下,一道与帝王极为相似的靛蓝纹路正在发烫。这是三年前在东海平叛时,那块融入他体内的碑心石留下的印记。每当英灵碑有异动,这道纹路就会灼烧他的血肉,仿佛在提醒他不可逃避的宿命。
出征前的夜晚,南宫明烛独自来到共儒院旧址。自高日辰化为星纹竹叶消散后,这座曾经的书香圣地就笼罩在诡异的寂静中。明伦堂的三十六面石碑全部变成了靛蓝色,上面浮现出蝌蚪状的铭文,与天书上的裂痕如出一辙。
"你终于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帝王猛然回头。月光下,马海鲲的身影虚幻如雾,三叉戟上的灰白纹路已经蔓延至全身,使他看起来像一尊正在风化的石像。
"马叔?"南宫明烛的声音带着少年时的称呼。在他还是储君时,这位开国元帅曾手把手教他"万海归宗"的心法。
"别去西域。"马海鲲的虚影开始消散,"那道碑是陷阱...它在等你..."话音未落,一阵咸涩的海风吹过,身影化作无数光点飘向东海方向。
三日后的大军开拔仪式上,发生了一件令百官骇然的事。当南宫明烛拔出天子剑指向西方时,剑身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靛蓝纹路。这些纹路与赤水河底的十二座碑影完美呼应,在阳光下形成一幅微缩的西域地形图——特沙拉王城的位置,赫然是一个巨大的眼睛图案。
远征军的行程异常顺利,顺利得令人不安。沿途的魔族残部望风而逃,连最常见的沙暴都避开了行军路线。当大军抵达特沙拉城下时,这座曾经固若金汤的西域雄城竟然城门大开,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中央广场上的祭坛散发着不祥的靛蓝光芒。
"陛下,有诈!"梁雷法的紫电战袍无风自动,"让末将先..."
南宫明烛抬手制止。他的金瞳已经看穿真相——整座城的居民都化作了祭坛的养料。那些看似空荡的房屋里,其实站满了石化的躯体,他们的胸口都嵌着一小块碑心石的碎片。
"你们退后三里。"帝王解下天书竹简,"这是朕一个人的战斗。"
当南宫明烛独自踏上祭坛时,异变陡生。地面突然变得透明,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空间。八座英灵碑的虚影环绕着一具巨大的"道躯"缓缓旋转——那是一个与南阳帝容貌相似,却长着十二只手臂的怪物。每只手臂都连接着一座碑影,唯有对应赤水河源头的第四只手臂空悬着,似乎在等待什么。
"原来如此..."南宫明烛突然笑了,"父王当年在晨鑫池畔种下星纹竹,不是为了纪念胜利..."
他猛地将天书竹简按在祭坛中央。竹简上的十五道裂痕同时迸发青光,与下方"道躯"产生剧烈共鸣。整个西域开始震颤,特沙拉王城的建筑如积木般崩塌。在最危急的时刻,一道剑光自南方破空而来——李天立的本命飞剑裹挟着最后的剑气,为帝王争取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李叔也来了吗..."南宫明烛咳出一口靛蓝色的血。他望着飞剑上密布的裂纹,突然明白这位剑南元帅恐怕已经...
没有时间悲伤。帝王咬破手指,在天书竹简上画下最后一个符文。这是南阳帝临终前传授给他的秘法——以帝王血为引,暂时激活天书的全部威能。
"天地囚笼·改!"
这一次的禁锢之力不同于以往。南宫明烛直接改写了方圆百里内的天地法则,将正在苏醒的"道躯"强行拖入时空裂隙。作为代价,他掌心的裂痕又增加了三道,左眼也彻底变成了与那怪物相同的漆黑。
当梁雷法带着亲卫冲进废墟时,只见他们的帝王半跪在地,右眼金瞳依旧明亮,左眼却如同深渊。更可怕的是,他手中的天书竹简正在自行焚烧,靛蓝色的火焰中隐约可见南阳帝的身影在微微颔首。
"回师。"南宫明烛的声音沙哑得可怕,"赤水河要改道了。"
果然,当大军返回帝京时,赤水河已经冲垮了原有的河道,在新形成的支流中央,第九座英灵碑的虚影正在缓缓升起。更令人不安的是,河水中开始出现星纹竹的叶片——那是高日辰化道后留下的痕迹。
深夜的御书房里,南宫明烛对着铜镜查看左眼的异变。黑色瞳孔中倒映出的不是他自己的脸,而是十二臂"道躯"的轮廓。当他尝试用天书之力压制时,镜面突然浮现出南阳帝留下的最后讯息:
"明烛,记住。潮歌二字的真义不在引潮,而在逆潮。当十二碑全部现世时..."
讯息到此中断。窗外,赤水河的浪涛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南宫明烛走到窗前,只见河心升起一道接天连地的水龙卷,在月光下呈现出与帝王左眼相同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