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刺骨的冰冷,混合着柏油路粗糙的颗粒感,狠狠烙印在林晚裸露的皮肤上。从救护车后门滚落的撞击,几乎让她全身的骨头瞬间散架。胸腔里那颗心脏发出一声濒死的哀鸣:咚——!(剧痛!) 尖锐的痛楚从移植区炸开,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眼前的世界被撕裂成闪烁的黑白雪花。
“抓住她!”
“别让她跑了!”
身后,“黑石”的怒吼和护卫队杂乱的脚步声如同索命梵音,撕碎了清晨的薄雾。
活下去!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痛觉。林晚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是如何爬起来的,身体像一架仅靠意志驱动的破烂机器。她撞开一个提着早餐、惊愕呆立的路人,滚烫的豆浆泼洒在冰冷的空气中,引来一片尖叫和混乱。她踉跄着,一头扎进路边一条狭窄、堆满垃圾箱和污水的后巷!
咚!咚!咚!(快!躲!) 心脏在极限边缘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开。她扑向最深处一个半满的、散发着恶臭的绿色垃圾箱后,蜷缩进浓重的阴影里。肮脏的污水浸透了病号服裤腿,冰冷刺骨,却也让她滚烫的皮肤和混乱的大脑获得一丝短暂的、残酷的清醒。
追兵的脚步声在巷口停顿、分散、咒骂。“分头找!她跑不远!” “黑石”的声音冰冷如铁。
林晚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才勉强抑制住因剧痛和恐惧而发出的呻吟。她颤抖着抬起右手——那紧攥着纸卷的手心,指甲早已深深嵌进肉里,混合着冷汗和路面的污垢。她艰难地松开手指,确认那细小的白色纸卷还在,沾着点点暗红的血污。
咚(·)…咚(·)…(纸…卷…安…全…) 心脏传来微弱但清晰的回应,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
身体的状况却糟糕到了极点。左臂拔掉输液管的地方,鲜血正汩汩渗出,染红了半截衣袖;右腿膝盖传来钻心的疼痛,可能是刚才滚落时撞伤了骨头;最要命的是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有无数把钝刀在反复切割,移植心脏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搏动都异常艰难,仿佛随时会停摆。失血和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在清晨的寒气中冷得她牙齿打颤。
必须处理伤口!必须离开这里!
她用牙齿和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艰难地撕扯下病号服相对干净的下摆。布料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耳。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巷口似乎没有动静。她将撕下的布条紧紧缠绕在左臂的伤口上,勒紧!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晕厥。咚!(忍…住!)心脏的搏动带着命令般的沉重。简单的包扎暂时减缓了出血,但粗糙的布条摩擦着伤口,带来持续的、火辣辣的痛楚。
膝盖的伤暂时无法处理。她尝试挪动了一下,尖锐的刺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不行,这样根本走不远。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将她淹没。她需要止痛药,需要水,需要伪装,需要知道方向!
就在这时。
巷口垃圾箱的盖子上,一个东西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个不起眼的、沾着油污的牛皮纸文件袋,像是被人随意丢弃在那里。但它出现的位置太突兀了——就在她躲进来时,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咚!(注意!) 心脏的搏动瞬间变得清晰了一些。
是渡鸦!只有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伴随着强烈的安全感,瞬间冲淡了身体的冰冷和绝望。他一直在看着她!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他送来了希望!
林晚强忍着剧痛,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一把抓过那个文件袋。入手有些分量。她颤抖着打开,里面赫然是:
一张折叠起来的、清晰的城西局部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栖梧殡仪馆”的位置,并标注了从她目前大概区域(根据附近建筑推断)出发的几条可能路线(包括地铁、公交、步行小巷)。
一板强效止痛药(已被抠出两颗)。
一小瓶纯净水。
一顶深灰色的旧棒球帽。
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同样深灰色的连帽运动外套(男款,偏大,但能有效遮盖病号服)。
几张零钱。
一个全新的、最普通的白色口罩。
还有……一小卷干净的绷带和一小瓶碘伏棉球!
没有留言,没有署名。但这份无声的、精准的馈赠,胜过千言万语。林晚的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发热。在这个冰冷绝望的世界里,还有一个人在暗处为她保驾护航,了解她的困境,提供她急需的一切。
咚(·)…咚咚(—)…(感…谢…) 她试图通过心跳传递这份无法言说的感激,虽然知道对方可能听不到,但这成了她此刻唯一能做的回应。她迅速吞下两颗止痛药,灌了几口水。冰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慰藉。药效不会那么快,但心理的支撑已经让她精神一振。
她飞快地套上运动外套,拉链拉到顶,遮住脖子上的医疗贴片和病号服的领口。戴上棒球帽,压低帽檐,再戴上口罩。宽大的外套掩盖了她身体的瘦削和狼狈,也暂时遮蔽了手臂的包扎。虽然走路的姿势因为膝盖的伤而显得怪异,但至少不再像个明显的医院逃犯。
地图显示,她目前的位置离城西的栖梧殡仪馆相当远,公共交通是最快选择。她选择了地图上标注的一条相对隐蔽的路线:穿过几条复杂的老旧居民区小巷,抵达一个较小的地铁站入口。那里人流相对少,监控也可能有死角。
止痛药开始微微起效,尖锐的疼痛被一层麻木的钝痛取代,让她至少能咬牙移动。她扶着冰冷的墙壁,一瘸一拐地走出藏身的巷子,融入渐渐苏醒的街道。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膝盖的剧痛和胸腔的压迫感让她步履蹒跚,呼吸沉重。她必须低着头,避开人群的目光,同时警惕地扫视四周。每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每一辆黑色的轿车,都让她心跳加速。
咚…咚…咚…(警…惕…) 心脏成了她最忠实的哨兵。
城市的喧嚣包围着她,车流声、人声、店铺开门的卷闸声……这些曾经熟悉的声音,此刻却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她感觉自己像一滴试图融入大海的水珠,随时可能被汹涌的暗流吞噬。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恐惧。
按照地图的指引,她拐进一条狭窄、晾满衣服的居民巷。环境复杂,便于隐藏。然而,就在她穿过一个堆满杂物的拐角时,异变陡生!
一个穿着皮夹克、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仿佛凭空出现,堵在了巷子的出口!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但那股子街头混混的痞气和腰间鼓鼓囊囊的形状,让林晚瞬间寒毛倒竖!
“哟,这位……‘病人’小姐,跑得挺急啊?”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口黄牙和不怀好意的笑容,眼神像毒蛇一样黏在林晚身上。“陈老板可是出了大价钱要‘请’你回去呢。”他慢悠悠地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弹簧刀。
不是“黑石”的人!是陈锋撒出来的“网”里,更底层、更肮脏的鬣狗!他们像闻着血腥味的鲨鱼,在城市各个角落游弋!
咚咚咚咚!(极度危险!) 心脏发出尖锐的警报!恐惧瞬间攫住了林晚!她现在的状态,连走路都困难,如何对抗一个持刀的歹徒?退路被杂物堵死!呼救只会引来更多人,甚至可能引来警察——而她现在“逃犯”的身份经不起任何调查!
绝望再次扼住了她的喉咙。难道刚逃出虎口,又要葬身于野狗之口?
就在那混混狞笑着一步步逼近,弹簧刀反射着冰冷阳光的刹那——
“咻!”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错觉般的破空声响起!
那混混前冲的身形猛地一顿!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和痛苦。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肩——一个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孔洞,正迅速洇开一片暗红。他手中的弹簧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呃……” 混混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身体晃了晃,靠着墙壁软软滑倒,眼神涣散,似乎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
林晚的心脏几乎停跳!咚——!(震惊!) 她猛地抬头看向巷子一侧斑驳的居民楼楼顶!
一个模糊的黑色身影,如同融入阳光阴影中的幽灵,在楼顶边缘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
是渡鸦!他一直在!他像守护神一样,在致命的距离之外,用精准而冷酷的方式,为她清除着障碍!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林晚的眼眶。这一次,不仅仅是感激,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震撼、依赖和……莫名悸动的复杂情绪。他总是在最黑暗的时刻出现,带来致命的光明和守护。他的行动无声无息,却重逾千钧。
她没有时间停留。趁着那混混瘫软在地,她强忍着膝盖的剧痛,几乎是拖着那条伤腿,踉踉跄跄地从他身边冲过,冲出了这条死亡小巷!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着:咚(·)…咚(·)…咚咚(—)…(安…全…了…谢…谢…你…)
接下来的路程,林晚的精神高度紧张,身体的痛苦在止痛药和意志力的双重作用下被强行压制。她按照地图,像幽灵一样穿梭在城市的缝隙中。她混入清晨买菜的人流,在拥挤的公交车上低着头忍受颠簸(选择了一站直达城西边缘的线路),又在人迹罕至的老旧街区步行。每一次看到警察的身影,每一次听到警笛声,都让她心惊肉跳。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行走在悬崖边的游魂,脚下是万丈深渊,身后是穷追不舍的恶鬼。
时间在疼痛和恐惧中缓慢流逝。太阳渐渐升高,驱散了清晨的寒意,却驱不散林晚心头的阴霾和身体的冰冷。当她终于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远远看到“栖梧殡仪馆”那肃穆而压抑的巨大招牌时,已经是下午时分。
殡仪馆坐落在城西一片略显荒凉的半山坡上,灰白色的建筑群在午后的阳光下投下长长的、冰冷的阴影。高高的围墙,紧闭的铁艺大门,门口零星停着几辆黑色的殡仪车。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烛和消毒水混合的、死亡的气息。
压抑、沉重、不祥。这里,就是她下一个战场。
林晚躲在马路对面一片稀疏的小树林里,远远观察着。她的体力已经彻底透支,膝盖肿得厉害,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胸腔的闷痛和眩晕感。她需要休息,需要再次处理伤口(左臂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更需要观察清楚殡仪馆的出入情况和安保措施。
她找到一棵枝叶相对茂密的大树,背靠着树干滑坐在地。剧烈的喘息让她眼前发黑。她拿出文件袋里剩下的绷带和碘伏,忍着剧痛重新处理左臂的伤口。消毒的刺痛让她浑身颤抖,冷汗淋漓。她再次喝了几口水,吞下最后两颗止痛药。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她知道自己绝不能在这里睡去,但身体的极限就在眼前。
就在她意识开始模糊,即将坠入黑暗的边缘——
一个冰冷而粗糙的东西,轻轻贴上了她受伤的左臂!
林晚悚然一惊!几乎要尖叫出声!但下一秒,她闻到了那熟悉又陌生的、混杂着硝烟、尘土和一丝极淡药味的冷硬气息!
是渡鸦!
他就半跪在她面前,近在咫尺!依旧是一身不起眼的深色便装,戴着口罩和兜帽,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此刻在树影的斑驳中,不再是之前的冰冷锐利,而是充满了……一种深沉的、几乎能将她淹没的痛惜和……灼热的担忧!
他动作极其迅速而专业。他不由分说地抓住林晚试图缩回的手臂,力道很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他撕开她胡乱包扎的、被血浸透的布条,眉头在看到那狰狞的伤口时狠狠皱起。他拿出自己携带的更专业的消毒喷雾和敷料,动作快、准、稳地重新清理、上药、包扎。整个过程沉默无声,只有他微不可查的、带着压抑怒火的沉重呼吸,和林晚因疼痛而无法抑制的细微抽气声。
他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着她冰凉的皮肤。那指尖的温度,带着薄茧的粗糙感,却奇异地驱散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寒冷。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热力,感受到他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苍白憔悴的脸上,那目光中的情绪复杂得让她心头发颤——有愤怒(对伤害她的人?),有痛楚(为她承受的痛苦?),还有一种几乎要破笼而出的……炽热。
咚咚…咚咚…(他…在…) 林晚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不是因为警报,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悸动。她看着他那双近在咫尺的、盛满了她看不懂的深沉情绪的眼睛,仿佛被吸入了漩涡。他靠得如此之近,近到她能看清他睫毛的颤动,看清他额角一道被汗水和尘土掩盖的、新添的细小擦伤。
他包扎好手臂,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又迅速检查了一下她肿起的膝盖,眉头皱得更紧。他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支预充式注射器(强效止痛和抗炎?),动作没有丝毫犹豫,精准地扎进她另一只手臂完好的静脉。冰凉的液体注入身体。
“呃……” 林晚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渡鸦的动作瞬间僵住!他猛地抬头看向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腾了一下!痛苦?自责?他握着注射器的手指,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他迅速拔出针头,用棉球按住针眼。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林晚彻底愣住的动作——
他伸出双手,不是拥抱,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轻轻捧住了她冰冷、沾满灰尘和泪痕的脸颊!
林晚浑身一颤!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手掌宽大、粗糙、温热,带着薄茧,却无比轻柔地贴合着她冰凉的脸颊。他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那目光中的痛惜、自责、愤怒、以及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炽热情感,如同汹涌的熔岩,几乎要将林晚焚烧殆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树林里的风声、远处的车鸣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他掌心传来的灼热温度,和他眼中那令人窒息的情感风暴。
林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不受控制地撞击着:咚咚咚咚咚咚!(他…是…谁?!) 这不是恐惧的警报,而是灵魂深处被猛烈撞击的震撼与悸动!一个名字,一个她以为永远失去的人的名字,几乎要冲破喉咙!
“别死。” 渡鸦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到了极致,仿佛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片,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难以想象的重量和……一种刻骨铭心的熟悉感?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最沉重的誓言:“拿、到、它。活、下、去。”
说完,不等林晚有任何反应,他猛地松开手,仿佛那触碰灼伤了他自己。他迅速将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塞进她完好的右手里(里面似乎是硬物),然后如同出现时一样突兀,身影向后一闪,瞬间消失在茂密的树丛阴影之中,再无踪迹。
只有脸颊上残留的、滚烫的触感,和手心里那个冰冷的布包,证明他刚才真实的存在。
林晚僵在原地,心脏仍在疯狂地跳动,脸颊上被触碰过的地方,如同烙印般滚烫。她脑中一片混乱。那双眼睛里的情感……那份沉重到令人心碎的痛惜……那句沙哑的“别死”……还有那似曾相识的、命令般的语气……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致命诱惑力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她的心:他……会不会是……顾屿?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战栗!怎么可能?!顾屿明明已经……她亲眼看着他……可是,那份熟悉感,那份深入骨髓的守护,那双眼睛里的痛苦……除了顾屿,还有谁会对她如此?!
咚咚!咚咚!(不…可…能…但…) 心脏的搏动充满了混乱和难以置信的希冀。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布包。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把造型奇特、泛着幽冷金属光泽的钥匙!钥匙柄上,刻着一个极小的、抽象的鹰隼图案!旁边还有一张更小的纸条,上面只有两个词:
「G7。肋骨。」
是打开储物柜的关键!他连这个都为她准备好了!
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灰尘和血污。这一次,不是因为疼痛和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排山倒海般的、混杂着希望、疑惑、痛苦和……强烈到让她灵魂颤抖的思念。
她紧紧攥住那把冰冷的钥匙,仿佛攥住了连接过去与未来的唯一线索。脸颊上残留的温度,成了支撑她继续走下去的、最滚烫的力量。
她深吸一口气,将混乱的思绪强行压下。不管他是谁,不管这念头多么疯狂,现在都不是探究的时候。活下去,拿到徽章,才是解开一切谜团的钥匙!
她扶着树干,忍着膝盖和胸口的剧痛,再次艰难地站了起来。目光投向山坡上那座笼罩在死亡阴影中的灰白色建筑——栖梧殡仪馆。
新的战斗,刚刚开始。而这一次,她的心,不再只有仇恨和绝望,还悄然燃起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滚烫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