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被地宫厚重的石门切断时,顾砚的皮鞋已经碾过第三块刻着镇灵纹的青石板。
他发梢还沾着夜露,腕间的止血带被挣得松了又紧——方才撞开第一重封印阵时,右腿的符文锁链绞进皮肉,此刻正渗出暗红血珠,在青石板上洇出细碎的花。
"咔。"
锁链崩断的脆响惊得他瞳孔骤缩。
顾砚踉跄着扶住刻满符咒的石壁,掌心触到的温度烫得惊人——这是封印阵被强行破开封印的征兆。
他咬着牙扯开西装下摆缠住右腿,拐杖尖重重戳向阵眼处跳动的幽蓝符文。
"嗤——"
青灰色的烟雾腾起,阵眼石砖应声而碎。
顾砚几乎是扑进祭坛的,可入目之处空无一人,只有一面一人高的青铜镜悬在半空,镜面蒙着层血雾,隐约映出跪地的身影。
"苏棠!"他扑到镜前,指尖几乎要贴上冰凉的镜面。
镜中女子的身影突然清晰起来:她的发辫散了一半,额角沾着血,正与另一个自己对峙——那女子穿着与她相同的月白裙,面容却冷得像块冰,连眼底的光都是暗的。
"顾总,冷静。"星瞳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炸开,"她进入了'心狱',正在与蓝影进行灵魂对质。
蓝影是她被剥离的恐惧之身,若失败......"
"若失败怎样?"顾砚猛地攥住镜沿,指节泛白。
"意识会被吞噬,蓝雨将彻底掌控躯壳。"
最后几个字像重锤砸在他心口。
顾砚盯着镜中苏棠颤抖的双手,忽然想起三天前在老宅翻到的那本旧日记——泛黄的纸页上,少女的字迹歪歪扭扭:"我最怕的,不是被抛弃,是发现自己也想报复。"
镜中传来冷笑。
蓝影扯着衣袖,露出与苏棠相同的朱砂胎记:"因为我就是你。
十五岁祠堂跪罚三日,你娘用残魂救你时,剥离了所有恐惧与怨恨。
而我,是被丢下的那部分。"
记忆长河在她们脚下展开。
顾砚看见幼年的苏棠被林薇薇推下楼梯,爬起来时却笑着说"我不疼";看见设计大赛上她的作品被抄袭,深夜躲在厕所哭到窒息,次日却对对手说"恭喜";看见她被全网辱骂时,攥着手机的手在发抖,面上却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笑。
"这些年,是我替你疼,替你恨,替你把所有见不得光的情绪咽下去。"蓝影的声音里有哭腔,"你以为自己多善良?
不过是有人替你黑着。"
苏棠跪在地上,眼泪砸在青石板上。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蓝影的手背:"对不起......这些年,辛苦你替我黑着。"
镜外突然传来钟道长的惊呼:"不对!
蓝影的气息在增强,苏棠的生命体征在下降——她不是在对抗,是在回收!"
话音未落,镜中蓝影突然扑进苏棠怀里。
两人相拥的瞬间,黑雾从蓝影体内涌出,顺着苏棠的七窍钻进去。
顾砚眼睁睁看着她的瞳孔由黑转金,左手那枚裂戒"轰"地炸成碎片,一道血线从眉心垂落,像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晚晚!"他拍着镜面嘶吼,可镜中景象突然扭曲。
等再看清时,苏棠已经站在祭坛中央,眼神清明却陌生得让他心尖发颤。
"砚哥哥,我回来了。"她抬手抚过他的脸,指腹的温度还是熟悉的,可顾砚后颈的汗毛却竖了起来——这声"砚哥哥"太甜,甜得像掺了蜜的刀。
下一秒,她指尖凝出一道杀阵符印。
星瞳的尖叫几乎刺破耳膜:"她还没完全融合!
残留的恐惧正在反噬!"
钟道长的镇魂铃适时炸响。
苏棠身形一顿,嘴角却扬起不属于她的笑:"恐惧?
不,我现在只感到......力量。"
话音未落,她突然挥手。
顾砚只觉胸口被重锤击中,整个人撞在地宫石壁上,喉间腥甜翻涌。
钟道长的道袍被气浪掀得猎猎作响,勉强稳住身形时,地宫石门已轰然闭合,里面传来苏棠清晰的声音:"别打扰我成神。"
"启动所有监控!"顾砚抹去嘴角的血,抓过随从递来的平板。
屏幕上,三百六十个静念阵眼正在逆转,城市上空的乌云聚成巨大的漩涡,中心悬浮着红色倒计时:12:07:33。
"罗盘。"他哑着嗓子说。
随从立刻递上青铜罗盘。
顾砚盯着疯狂旋转的指针,瞳孔骤缩——指针最终指向他心口位置,那里本该是与苏棠命契共鸣的暖光,此刻却爬满与蓝雨同源的黑纹。
"顾总,苏老爷子的私人飞机已经在郊区降落......"
"让开。"顾砚打断随从的话,踉跄着走向地宫石门。
他的手掌按在冰凉的石门上,突然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顾先生!"随从的声音带着慌乱,"顾氏大厦顶层监控有异常!"
顾砚接过平板。
画面里,深夜的清洁工正抬头看向顾氏大厦,顶层办公室的灯亮着。
苏棠站在窗前,正用口红涂抹玻璃。
血色字迹蔓延而出:"这一次,换我来决定谁该牺牲。"
可当她转身时,玻璃上的影子却没跟着动。
那影子穿着月白裙,面容冷得像块冰,正对着监控镜头,缓缓眨了眨眼。
地宫之外突然传来汽车急刹的声音。
顾砚抬头,看见一辆黑色加长轿车停在百米外,车门打开,苏老爷子柱着拐杖下车,身后随从捧着个红檀木匣——匣中,是玄门世代相传的《九诫》祖卷。
顾砚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平板,指节泛白。
他望着地宫紧闭的石门,又看向屏幕上那个眨眼的影子,喉间的腥甜终于压不住,顺着下巴滴在玄纹石砖上,晕开一朵暗红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