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望着那滴鲜血在石砖上晕开的刹那，远处传来皮鞋叩击地面的脆响。
苏老爷子柱着青铜鹤首拐杖，每一步都踏得极重，红檀木匣被随从捧在胸口，匣面雕刻的玄鸟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顾小子。"苏老爷子在他面前站定，拐杖尖重重戳向地宫石门，"《九诫》祖卷在此——主母不得以私怨篡天道，违者魂灭。"他浑浊的老眼映着石门上斑驳的符咒，声音里带着裂帛般的痛意，"棠儿被执念吞了心窍，必须强行封印。"
"不对。"钟道长不知何时站到了两人身侧，道袍下摆还沾着地宫石门震落的石屑。
他捻着花白胡须，罗盘在掌心转得急，"若她真失控，三百六十阵眼逆转时早该抽干全城命格。
她拖着重伤之躯布这个局......"他突然抬眼看向天空翻涌的乌云，"是在拖延。"
话音未落，地宫石门发出沉闷的轰鸣。
顾砚的呼吸瞬间停滞——那扇刚才还纹丝不动的巨石门，此刻正缓缓裂开缝隙，月光顺着门缝淌进去，照亮一道素白的身影。
苏棠走出来时，像一片被风托起的云。
她没穿那身染血的红衣，月白裙裾扫过玄纹石砖，左手空着——方才凝在指尖的杀阵符印，此刻连半丝残芒都寻不见。
她的眼神太静了，静得让顾砚想起十二岁那年，她蹲在顾宅后院的桃树下，用草叶给受伤的流浪猫包扎，也是这样无波无澜的模样。
"爷爷。"她停在苏老爷子三步外，抬手撒出一把灰烬。
那些本应随风飘散的灰末竟凝在空中，组成一行行歪斜的小字，"这是我母亲日记最后一页的灰烬。
她教我忍，我偏要争；她让我躲，我偏要战。"
苏老爷子的拐杖晃了晃。
他认得这字迹——是苏夫人被禁术前最后的手书。
"您说我要当神？"苏棠仰头望着乌云里的红色倒计时，"不，我要讨回二十年前那场谋杀的公道。"她指尖轻点，三百六十个光点从城市各个角落升起，在头顶连成星图，"顾家养母用禁术篡改我的血脉，林老爷子勾结玄门叛徒抽走我的命格，而你们这些该查案的、该守规的......"她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全都装瞎。"
"可这些光点里的人——"她抬手接住其中一颗，那是个初中生模样的女孩，光点里映着她当年在顾晚超话里留的言："姐姐我信你，等我长大给你买奶茶"，"他们每个都在我被全网唾骂时，悄悄说过'信你'。
我苏棠，宁可魂飞魄散，也不会把他们的命格还回天道。"
顾砚的喉结动了动。
他摸向西装内袋，那里躺着枚温热的录音笔——是方才在随从汇报顾氏大厦异常时，他让人调阅顶层监控时截到的。
蓝雨的声音从录音笔里泄出，在夜风中清晰得刺耳："只要她完成献祭，我就能借躯体重生......这个世界，终究属于掌控命运的人。"
苏棠忽然笑了。
那笑里没有癫狂，倒像终于解开了缠在心头二十年的乱麻："蓝雨，你忘了么？"她转身走向地宫，裙角扫过顾砚的手背，"真正的苏棠，从来不怕牺牲——但她更不怕，亲手毁掉所谓的'命运'。"
地宫深处传来阵纹启动的嗡鸣。
星瞳的声音突然在苏棠识海炸响："蓝雨真身藏在因果盲区！
她早寄生在你每次动用力量的反噬里，你每救一人，就会碎一寸魂！"
苏棠的脚步顿在阵心前。
她摸出贴身戴着的银链，链上挂着张泛黄的设计稿——那是顾砚十六岁时送她的第一份礼物，画着个扎马尾的女孩，头顶飘着句歪歪扭扭的"顾晚生日快乐"。
"那就用我的命，换他们的命。"她将设计稿投入阵心。
火光腾起的刹那，记忆如潮水倒灌——十五岁的雨夜里，她抱着被顾家扔掉的行李在街头跑，身后追来的不是谩骂的保镖，是撑着黑伞的少年。
他把伞倾向她，自己半边身子浸在雨里，说："我查过监控，下药的不是你。"
而街角的阴影里，撑着红伞的女人正望着他们。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母亲的模样，眼角泪痣在雨幕中格外清晰。
当苏棠再次睁眼时，眸中翻涌的金光退得干干净净。
她走出地宫，看见顾砚正攥着染血的西装袖口，指节发白地盯着她。
"带我去林家老宅。"她朝他伸出手。
顾砚的手指抖了抖，最终覆上她的手背："你不是说......不动手？"
"我不动命格。"苏棠的拇指轻轻蹭过他掌心的薄茧，"林老爷子书房暗格里，有他和养母密谋的视频。
我要让他们，在阳光下认罪。"
直升机升空时，星瞳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沙哑："倒计时停了......但你的寿命，只剩七天。"
苏棠靠在顾砚肩头，闭着眼听螺旋桨的轰鸣。
他以为她睡了，却没注意到她悄悄睁开眼，望着舷窗上的倒影——那里站着个穿红衣的女人，眼角泪痣微微上扬，正朝她点头。
她的右手小指突然一痒。
苏棠垂眸，看见一截新生的指甲从指端长出，泛着温润的玉色，像极了母亲遗物里那枚碎玉镯的残片。
而千里外的林家老宅，监控画面里，书房暗格的保险柜突然发出轻响。
裹着红绸的硬盘在柜中缓缓转动，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如同一朵黑色的花，正从中心开始，一寸寸吞噬掉里面的所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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