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钟声穿透窗帘时，顾时钰是被胸腔里的窒息感拽醒的。

梦里的场景还在视网膜上灼烧——许笙跪在地下室的血泊里，子弹穿透胸膛的血花像红梅炸开，他后颈的血色蝶印随着生命流逝渐渐淡去，最后唇瓣微动，吐出的“值得”二字化作冰冷的血珠，滴在顾时钰手背上。

“咳……”他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真丝睡衣，指尖还残留着梦里血的温热。床头柜上的电子钟蓝光刺目，显示着“3:17”，而卧室里空无一人，只有雪松信息素在空气中徒劳地翻涌，带着失而复得的恐慌。

又是这个梦。这个场景就像刻在骨头上的咒文，每到午夜便爬出来啃噬神经。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噩梦——梦里许笙后颈的蝶形契印、用小刀割出血液滴在布条上缔结的缚魂契约、还有程羽胸口与许笙同步出现的血洞，全是他潜意识里对“共生”的恐惧与愧疚。

“先生？”

极轻的敲门声响起，带着试探的犹豫。顾时钰抬眼，看见许笙站在门口，穿着浅灰色家居服，手里端着一杯温牛奶，白檀木信息素里混着不易察觉的担忧。他总是这样，像只敏感的兽，能隔着门板嗅到顾时钰情绪的裂痕。

“吵醒你了？”顾时钰声音沙哑，别开脸去抹额角的冷汗。他讨厌自己此刻的脆弱，更讨厌在许笙面前暴露这种脆弱——前世他是高高在上的顾总，是把许笙的隐忍当理所当然的混蛋，如今重生，却连掩饰噩梦都做不到。

许笙没回答，只是走进来，把牛奶放在床头柜上，然后自然地蹲下身，捡起顾时钰踢落在地的薄毯。他的动作很轻，指尖擦过顾时钰脚踝时，顾时钰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像被烫到。

“做噩梦了吗了？”许笙的声音温软，像浸了水的棉絮，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叠着毯子，目光却偷偷瞟向顾时钰泛白的指节，“牵手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顾时钰的心猛地一沉。梦里许笙倒下时，他抱着那具逐渐冰冷的身体，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从指缝间流逝。“许笙，”他突然开口，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如果……如果必须有人用血肉缔结共生契约，你会选谁？”

许笙叠毯子的手骤然停住，白檀木信息素瞬间紊乱，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阴影，半晌才小声说：“先生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回答我。”顾时钰的声音硬邦邦的，带着命令的口吻，心里却在发慌。他怕听到那个答案，怕许笙又要把自己推出去当牺牲品。

许笙把叠好的毯子放在床尾，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的流苏。他想起前世顾时钰中了家族遗传的噬心蛊，是他瞒着所有人用月潮血缔结共生契约，以自身为容器承接蛊毒反噬，每月初一的剧痛和程羽的勒索，都是这份契约的代价。但他不能说，顾时钰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想让他安稳地活着。

“我不知道，”许笙低声说，避开顾时钰的目光，“但如果是为了先生……”

“够了。”顾时钰打断他，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他知道许笙要说什么，那种毫无保留的牺牲让他既感动又恐慌。他掀开被子下床，雪松信息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溢出，“跟我来。”

许笙愣住了：“先生？”

“让你跟我来。”顾时钰没回头，径直走向书房。地板冰凉，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书房里还亮着暖黄色的灯，许笙的笔记本摊在沙发上，旁边放着城南地块的勘测图——顾时钰。没想到就今天上午的时候说了一下这块地，他竟然这么努力的在看，想帮他解决，心里突然有一点感动但是更多的是觉得他好傻呀

“坐下。”顾时钰指了指沙发，自己则靠在书桌边，双手抱臂，努力摆出惯常的冷漠姿态，“大半夜不睡觉，想猝死？”

许笙依言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被训斥的学生。他看着顾时钰紧绷的下颌线，看着他眼底未消的红血丝，知道他知道他生气了，他现在心情非常不好。“先生要是睡不着，可以喝杯热牛奶，”他小声说，“或者……可以听听舒缓的音乐？”“还还有先生地上凉穿鞋”昨晚小心翼翼的递了一双拿在手里好久的鞋。看着他好生气，不敢递出去

顾时钰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那点别扭的情绪突然软了下去。他想起梦里许笙倒在血泊里的笑容，想起他说“因为我傻，我还是爱你”，喉咙突然有些发紧。“不用，”他别扭地说，“你陪我待一会儿。”

许笙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书房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车流声。顾时钰看着许笙温顺的侧脸，看着他手腕上那道极淡的旧疤——那是之前顾时钰生气摔东西被碎玻璃划的，现在还浅浅地印在皮肤上。

“过来。”顾时钰突然说，语气依旧生硬。

许笙抬起头，眼里带着疑惑：“先生？”

“让你过来！”顾时钰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拽起许笙的手腕，把他往卧室拉。许笙的手腕很细，骨节分明，顾时钰的指尖触到他冰凉的皮肤，心里又是一紧。

“先生，这不行……”许笙想挣脱，却被顾时钰攥得更紧，“我们……”

“闭嘴。”顾时钰把他拉到床边，掀开被子，“上去躺着。”

许笙站在床边，手足无措地看着顾时钰。他从未和顾时钰如此亲近过，前世的婚姻名存实亡，顾时钰连碰他一下都嫌脏。“先生，我睡沙发就好……”

“沙发？”顾时钰挑眉，雪松信息素带着一丝不耐烦，“我让你躺床上，听不懂？” 他看着许笙犹豫的样子，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却依旧别扭，“我做噩梦了……你在旁边，我能睡安稳点。”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许笙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他看着顾时钰泛红的耳根，看着他别开脸不看自己的样子，突然觉得鼻尖有些发酸。原来那个高高在上的顾总，也会害怕，也会需要人陪。

“好。”许笙低声应道，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尽量贴着床沿，连呼吸都放轻了。

顾时钰看着他紧绷的背影，心里暗骂自己没用。他躺到床上，两人之间隔着足以再躺下一个人的距离，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他能闻到许笙身上淡淡的白檀木香味，那味道像安抚剂，让他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下来。

“许笙，”顾时钰突然开口，声音闷闷的，“以后……别什么事都自己扛。”

许笙身体一僵，随即轻轻“嗯”了一声。

“我是说真的，”顾时钰转过头，看着许笙的后背，“有什么事，告诉我。别像……别像以前那样。” 他没说“以前”是指什么，但许笙听懂了。

许笙慢慢转过身，面向顾时钰。在昏暗的光线下，他能看到顾时钰眼底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先生，”他小声说，“我知道了。”

顾时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清澈的眼睛，突然很想伸手摸摸他的脸。但他只是别扭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许笙。“睡觉。”

许笙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他能感受到顾时钰身体散发出的温度，能听到他逐渐平稳的呼吸声。这是他第一次和顾时钰靠得这么近，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近到觉得那些困扰他的噩梦和痛苦，似乎都变得遥远了。

黑暗中，顾时钰偷偷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身边人的呼吸声像一首温柔的摇篮曲，驱散了噩梦残留的寒意。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很多亏欠要弥补。但至少此刻，许笙在他身边，是安全的，是温暖的。

顾时钰悄悄往许笙的方向挪了挪，直到两人的肩膀轻轻碰到一起。许笙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往他这边靠了靠。

雪松味和白檀木的气息在空气中交织，形成一种奇异的和谐。顾时钰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扬。

午夜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