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默再次睁开眼时，他正跪在护理中心的防火门前。左眼眶里，一枚暗紫色的机械义眼正在缓缓转动。门缝里渗出的冷气中，漂浮着细小的汞珠，折射出无数个扭曲的自己。
小秦的尖叫从走廊尽头传来：“苏队！你右眼……你的右眼变成……”
苏默抬手摸向脸颊。触感冰凉。右眼眶里，一枚崭新的暗紫色义眼正倒映着小秦惊恐的脸——那眼瞳深处，赫然刻着三弯倒月牙的印记。
“欢迎回家，容器。”机械女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从他颅骨深处传来的，“镜渊之门，永不关闭。”
冰冷的金属门板紧贴着他的鼻尖，厚重得如同墓碑。苏默的后背死死抵着门框，每一次喘息都带动碎裂肋骨刮擦肺叶的剧痛。左眼处的空洞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有重量的存在——一枚代替视神经的金属探针正从他的颅骨内侧缓缓抽出，发出极其微弱的、如同昆虫振翅的滋滋声。
“同步率99.8%。”机械合成的女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没有感情，却在冰冷的空气中产生共振，“终端适配完成。‘第七钥匙’已激活。”
视野剧烈地明暗闪烁。眼前不再是布满弹痕的冰冷门板，而是一面巨大的光幕。光幕上滚动的不是数据，而是……模糊的光影碎片：消毒水中颤抖的手术刀锋……玻璃槽内婴儿畸形的指头……一道刺眼的电焊弧光撕裂黑暗……以及1974年那场大火深处，冯承安手捧金属容器狂奔的侧影……
这些都是什么？！
苏默发出痛苦的低吼，试图关闭这强行注入的影像洪流。但植入的左眼义体深处，某种冰冷的意志抗拒着他的控制。那枚暗紫色的电子瞳孔——一只极度微缩的三弯月牙形瞳孔，正在高倍显微视野中无声旋转。瞳孔深处，幽暗的紫光流淌，如同活物。
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刺得他睁不开右眼。身体被束缚带的压力勒得生疼。旁边监测仪器屏幕上跳动着陌生的生理参数。就在他试图挣扎的瞬间，左眼传来的异样视角猛地向他传递出更清晰的图像——
不是眼前的景象。是门外的景象。
低矮的视野剧烈晃动，透过光幕一角极其微小的外联影像窗口，他“看”到小秦背靠墙壁的身影！枪口死死指着门板，脸上混杂着惊恐与决绝！他听到了小秦粗重的呼吸！甚至“感受”到了消防应急旋钮盖上残余的铁锈触感！
他的眼睛……在门外！
是义眼！那枚被强行嵌入的智能义眼通过某个未知通道，直接链接到了门外走廊的监控……或者说，某种生物感应视角！
“苏队？！是你吗？！说话！”小秦颤抖的声音在影像窗口之外响起，真实得可怕。苏默想张口，喉头却像被冰冷的手扼住，只能发出一串压抑的呜咽。
“……别……挣扎……”冯承安的声音在脑海中扭曲回响，带着某种神经电流特有的杂音，“‘镜渊之眼’的馈赠……是融合。”
滋滋——
左眼眶深处再次传来一阵刺痛。眼前的光幕切换！
这一次，他看到了自己！一个模糊的俯视角度！他看到了自己躺在冰冷的金属手术台上！苍白的皮肤在无影灯下近乎透明，胸口呼吸微弱起伏。手术台边的器械盘里，金属器械反射着寒光。他右眼紧闭，而那个刚刚被强行植入的、覆盖着光滑黑色生物陶瓷保护壳的智能义眼，正嵌在他空荡的左眼眶里，像一个丑陋的异形补丁！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看到了自己成为祭品的全过程！
“影像传输稳定。准备次级单元启动。”机械女声再次回荡。
光幕猛地分裂！中央是他手术台前惊悚的“第三视角”。左上角是小秦在走廊举枪警戒的实时影像。右下角……六个排列整齐的长方形观察窗！
画面是幽绿色的夜视模式。每一个观察窗后，都隐约浸泡着一个极其瘦弱的人形轮廓。液体颜色呈现出浑浊的暗黄或惨绿，人体细节模糊不清，只能看到蜷缩的四肢轮廓和异常稀疏的头发漂浮在水中。唯一清晰的……是每一个头颅眼眶的位置！六个观察窗，六个深陷空洞的黑斑！像六个永恒的、虚无的注视点！
苏默的心脏瞬间停跳。
第七个钥匙……他是第七个？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终于能挤出一点声音：“……那些……是谁？！”
光幕画面再次变化。右下角的六个观察窗影像猛地切换成一张解剖台的近距离俯拍图！画面极其恐怖：一颗被切开的人类大脑被置于冰冷的托盘中，灰白色的沟回浸泡在浅蓝色防腐液中。大脑枕叶区域被整个移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密密麻麻交织着银色线路板、微型冷光灯和细如发丝的数据接口的微型量子计算矩阵！那东西像一只长在大脑中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扁平蜘蛛！
“陈宇？！”苏默失声惊呼！那大脑的形状……那独特的颞叶结构……他曾经在陈宇的医疗影像报告中见过无数次！
冰冷的机械女声似乎在对他的认知做出反馈：“单元代号：‘首钥’。陈宇·原型体大脑·量子化神经突触阵列核心已完成移植与链接。”光幕角落，其中一个原本显示着暗黄浑浊溶液和空洞头颅的观察窗画面随之闪动一下，放大拉近！窗口后的人形轮廓瞬间变得清晰——虽然依旧被培养液模糊，但那凹陷的眼窝，那如同破败布偶般歪垂的头颅角度……正是陈宇那具失去大脑后枯槁风干的头颅躯壳！
“次级单元同步信号接入：‘首钥’——陈宇，活性维持。”女声毫无波澜。只见画面中，陈宇胸腔深处……那个被粗暴改装过的部位……一片极其微小、如同指甲盖大小的紫红色微型探针阵列突然闪烁了一下！随着这微小的闪光，陈宇整具干枯躯干如同充气般猛地抽搐了一下！
培养液剧烈翻涌！
他们连陈宇最后剩下的躯壳都没放过！改造成了某种……活体信号接收放大器？！
“还有……谁？！”苏默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杀意。
光幕右下角，剩余的五个观察窗如同响应他的暴怒，逐一被高亮标注！
单元代号：‘忠仆’——颈部融合机械维生管束系统（数据缺失）
单元代号：‘影武’——肩胛骨嵌入高密度碳纤维战斗韧带（数据缺失）
单元代号：‘慧脑’——脊椎神经T1-T4区量子芯片嫁接（数据缺失）
单元代号：‘药引’——肝脏生物化学毒理中和模块改造（数据缺失）
单元代号：‘灵觉’——残余听觉中枢强化及脑波场干涉系统（数据缺失）
代号下的生物信息栏一片刺眼的血红【ERROR: GENETIC RECORDS PURGED】（错误：基因记录已清除）
是管家陈忠！司机王强！园丁李茂！妻子沈清！甚至……连陈启明……那具焦尸都没有被放过？！冯承安把这个庞大的陈氏家族……当成了一个活着的、可以被任意拆卸改造的零件库？！
眼前的场景瞬间与记忆中爆炸的书房重合——那道被强行拉开、通往地狱的门后……冯承安捏碎腕表的动作……引爆的远不止装置……那是启动了某种……远程的……意识收割？！
“冯……承……安……”苏默嘶吼着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饱蘸着鲜血和熔岩！
“……愤怒？仇恨？”冯承安的嗤笑如同刮擦生锈的钢缆，“……很好的燃料。‘镜渊’喜欢这样的……杂质。”
左眼眶深处猛地传来一阵剧烈胀痛！那枚智能义眼的生物陶瓷壳表面温度陡然升高，像一颗被点燃的炭火！眼前的景象瞬间被一片怪异的、晃动的橙色流光淹没！无数细碎的、如同火星般跳动的暗紫光点在其中疯狂乱窜！
痛！如同滚烫的针扎进了脑子深处！他“看见”自己的神经电流图在光幕上异常飙升！一股无法抗拒的暴力正在强行搅动他的意识！视野疯狂震颤、旋转！记忆碎片再次汹涌而来——
这一次是沈清：病床上，那个优雅的女人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一根极细的神经探针从她后颈的脊椎连接孔插入，针尖亮起一点冰冷的微光，伴随着画面，一个数据浮层弹出：【‘药引’单元活性化学链接稳定】——接着画面切换，是瑜伽房里沈清吞下药丸的最后一秒。
接着是王强：城西垃圾厂暴雨中，那个唯唯诺诺的司机捂着手臂疯狂逃窜。突然，他痛苦地捂住了耳朵，身体僵直！下一秒，一道微不可见的深紫色电弧从他额角贴着的什么装置（已被爆炸损坏）位置瞬间爆开！王强整个人如同断线木偶倒下！画面叠加标注：【物理清除：‘影武’单元活性过低，回收程序启动】……
然后是陈忠：浓烟弥漫的保姆房。濒死的管家挂在尼龙绳上抽搐着。他的一只手却反常地抬起，指甲在脖颈皮肤上划着什么……画面极度放大，他指甲刮过皮肤的位置，细微的皮下组织破损处，一点极其微小的深紫色微粒正渗入血管……【‘忠仆’单元指令：自毁倒计时。神经毒素注入成功】……
他们是容器！是电池！是早就被预设好程序的零件！从成为那场棋局上的棋子开始……死亡……并非终结……而是“回收”？！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了心脏！一股强烈的排斥和生理性的厌恶让苏默剧烈地干呕起来！植入义眼带来的灼热剧痛反而让他的意识在呕吐的撕裂感中短暂挣脱！
“放……我……出去！”他嘶吼着，身体爆发出巨大的力量试图挣脱束缚带！手术台在挣扎下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就在他几乎要挣断一条手臂束缚带时！光幕左下角原本映着小秦的窗口画面猛地跳动扭曲了一下！
紧接着，画面变得灰白且布满雪花！但苏默看到了——一只手！一只极其强壮、涂着黑色防护油的手！猛地从视野上方出现！抓住了一个消防栓阀门巨大的红色旋转盘！狠狠地全力扭动！！
噗嗤——！！！
外面！小秦在拧消防阀门！！
高压水流冲击管壁的沉闷爆音，即使隔着厚重的门板和超强的隔音也清晰地穿透进来！如同困兽的咆哮！在空旷的实验室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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