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轴生涩的呻吟在死寂中延展，如同垂死的叹息。冰冷的空气夹杂着粉尘，倒灌进“星光老年护理中心”空旷腐朽的大堂。苏默踏入黑暗，吸入肺腑的气息黏滞如胶，裹挟着尘埃之下深埋的腐木、劣质消毒水残余，以及更深处隐约透出的……血肉冷库般的铁腥甜气。
小秦手中的战术光束切开浓稠的黑暗，惨白的光圈在地面厚积的尘灰上微微颤动。光束扫过前台倾倒的金属文件柜，几张焦黄卷曲的纸页散落在地。苏默的鞋尖不经意间碰触到其中一张，翻开的纸面上，“7406”四个潦草褪色的数字旁，一道黑色墨线垂直划下，触目惊心。指尖抚过，纸张脆弱的边缘似乎在无声尖叫。
“值班室……”小秦低语，光束指向一扇虚掩的木门。门后空间狭小逼仄，一张蒙尘的铁架床，一张布满划痕的木桌。桌角，一只廉价塑料烟灰缸盛满了枯萎的花瓣和生锈铁钉，宛如扭曲的祭品。烟灰缸压着的《长寿养生手册》摊开在扉页空白处，“Kill me……”的笔迹凌乱而力透纸背，每一个颤抖的字母都浸满了腐朽墙壁也难以吸收的绝望。
“特需护理区……”小秦的灯光移向墙壁残余的地图碎片，那个绿色的水滴形标记和“请出示权限”的冰冷标注，如同地狱入口的邀请函。箭头断裂的方向指向一片被撕掉的未知区域——他们命运的指针被强行掰向那里。
走廊深处，纯粹的霉味与排泄物的酸臭之上，那股冰冷的、混杂着铁锈气息的特殊“消毒”味顽固地浮动，如同一种警告。一扇厚重的双开防火门截断了去路，严丝合缝。门板上簇新的瞳孔识别器闪烁着幽微红光，与周围陈旧的墙漆形成诡异反差。小秦试图扫描，手中的便携设备屏幕疯狂跳动着无序的干扰波纹。“信号锁死了！”
苏默的目光却粘在门框边缘下方几道极其细微、却无比新鲜的光滑金属刮痕上。像是硬物撬动时留下的挣扎痕迹，方向向下……是开门？还是试图关闭时被强行从外……插入？
他猛地蹲下，指尖在斑驳的踢脚线边缘划过，一块松动的手动应急旋钮盖板随之滑开。覆盖着厚厚油污和铁锈的陈旧黄铜旋钮暴露出来，下方水泥墙基上，数道极深、甚至凿出了粉末的指甲刮痕刺破灰尘——有人曾在这里，拼尽全力去转动它！
门后有活着的东西。或者刚刚死亡。
“准备！”苏默的声音压得像绷紧的弦。他握住冰冷锈蚀的旋钮，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小秦瞬间后退一步，身体紧贴墙壁，微冲枪口死死封住门缝可能开启的角度。空气凝滞，连呼吸声都微弱得近乎消失。
咔哒——！
旋钮被暴力拧至尽头！门内发出一声沉闷的液压泄压声！
轰！
厚重的金属门向内猛地洞开！
不是腐臭，不是霉味！一股极致纯粹、带着深寒的金属冷气如同寒冰瀑布般倾泻而出，瞬间将门口两人吞没！刺目的、没有丝毫阴影的惨白光线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苏默与小秦的瞳孔！
门口，一道裹在纯白色连体防护服里的人影如冰雕般矗立！帽檐低垂，磨砂面罩完全隔绝了面容，如同无面之鬼！
苏默的枪口在强光带来的短暂晕眩中本能抬起！枪尖指向对方胸口！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霜：“警察！别动！掀开面罩！”
人影不动。万籁俱寂，唯有冷气机低沉的嗡鸣声穿透耳膜。
下一秒！
人影面罩中央那片磨砂暗区……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两点！
不是光源！是两点纯粹到极致的——黑色！如同宇宙诞生前的虚无原点，浓缩着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森寒！两点黑光穿透面罩，如同冰棱狠狠刺向苏默！
轰！！！！
剧痛！
一股仿佛烧红了的海胆在苏默空荡的左眼眶深处猛地爆裂开！冰寒与灼热的碎片在颅内高速旋转切割！每一个碎片都倒映着门内那两点冷酷到极致的黑瞳！眼眶深处早已沉寂的神经末梢被电流瞬间撕裂！灵魂深处传来的尖啸让苏默喉头一甜，眼前发黑，身体不可遏制地剧烈一晃！
“呃啊——！”小秦的怒吼紧随而至，他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因震惊而僵硬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嗡——！
白衣人影面罩内的黑光如被吞噬般瞬间湮灭！同时，那人影以一种超越人体极限的速度向后倒掠！雪白的身影在强光下如同瞬移！空间都仿佛被扭曲出一道残影！
哐当！！！
沉重的合金门以雷霆万钧之势轰然关闭！巨大的撞击声震得墙壁簌簌发抖！强大的气压差卷起狂风，将门口的灰尘吹成迷眼的雾障！
“操！”小秦的子弹终于咆哮着冲出枪膛！
砰！砰！砰！砰！
刺耳的枪声在狭小的走廊内炸响！特制穿甲弹头狠狠凿在厚实的门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锐响！火花四溅！合金门板上瞬间出现几个深陷的凹坑，边缘翻卷着撕裂的金属皮！但门……纹丝不动！内层高密度合金装甲彻底吸收了动能！
空气里只剩下弹头变形的啸叫、刺鼻的硝烟，以及小秦因为激愤而剧烈的喘息。
“……打……打不开……”小秦喘着粗气，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嘶哑，以及面对绝对坚固防御时的无力感。他看向苏默。
苏默的手死死捂在左眼空洞处，指缝间渗出冷汗。那剧烈的剧痛已经潮水般退去，但留下的是更深沉、更冰冷的恐惧——仿佛有什么东西刚刚扒开了那个空洞，冷冷地朝内里看了一眼。
“是……他的目光……”苏默放下手，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嘶哑得几乎失声，每一个字都带着颤栗，“那双眼睛……直接……刺进了我的……左眼……”他盯着那扇将自己隔绝在外的、冰冷厚重的门，仿佛在凝视深渊的回响，“它在……看着我。”
走廊重新陷入了死寂。刚才那短暂的交锋如同噩梦碎片。地上那本被冷气吹开的手册残页，焦黄的纸张无声地摊开在灰尘里，“Kill me……”的笔迹在惨白灯光下愈发凄厉。那滩靠近门缝暗处的深褐污迹，在光线下反射着粘稠的光泽，散发着若有若无、却无法忽视的浓重铁腥气——那是血。刚刚干涸不久的血。
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苏默缓缓转动视线，扫过这片被遗弃的地狱入口。
“我们……被关在外面了？”小秦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后怕。
“不，”苏默的声音低沉下来，那剧痛残留的麻木下，一丝冰冷的决绝开始凝聚。他抬起头，右眼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钉在门侧墙壁那个被旋开的应急盖板通道——那条被撬压过的消防光纤旁，那几点几乎微不可察的暗红色漆点！“这里……有路。”
他用手中的枪管指向盖板下方幽暗的、布满蛛网灰尘的通道。“破开它。里面那条备用光纤通道……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它通往哪里，我们也通往哪里。”
“通知外面，强攻准备！同时……”苏默的指尖抚过冰冷的枪身，感受着那坚实的金属带来的力量，“找到中心所有旧建筑图纸！找当年的施工队！挖！挖出所有能通向那个‘特需护理区’的老鼠洞！”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门。那双深渊般的黑瞳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合金，依旧在门后冷冷地注视着他空荡的左眼。
“……钥匙……”苏默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不是藏在里面……或许……就挂在我自己的眼眶里。”
冰冷的寒意沿着脊椎爬升。门后的黑暗深处，似乎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如同金属齿轮啮合般的……冷笑。
理中心地下三层·基因重组实验室
白光如水般漫过透明观察窗，映在实验台上那具被束缚带固定的躯体上。苏默的左眼眶空洞处泛着诡异的青白色光芒，与实验台上投影的虚拟瞳孔图谱完美重合。
“记忆回溯完成率97.3%。”机械女声在无菌室里回荡，“建议立即进行最终融合。”
冯承安的虚影从数据流中浮现，面容扭曲成量子态的模糊轮廓。他干裂的嘴唇开合着，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嘶哑：“苏默……你终究走上了这条路……”
实验台下的培养舱突然剧烈震动。陈宇的残躯在营养液中抽搐，被剥离的右眼悬浮在空中，内部那枚暗紫色月牙印记正与苏默的左眼产生共振。无数数据流如蛛网般缠绕在两者之间，逐渐形成一枚完整的……镜渊之瞳。
“你以为摧毁镜渊就能终结一切？”冯承安的虚影突然扭曲成陈启明的模样，“看看你右眼里的东西吧，孩子……那是比虚无更可怕的真相。”
苏默的右眼突然不受控地流泪。泪珠坠落的瞬间，他看到了——
1974年的红光棉纺厂仓库里，年轻的冯承安正将一枚刻着月牙印记的芯片植入婴儿颅骨。婴儿的啼哭声中，陈启明的基因序列在培养皿里疯狂分裂，而陈宇的胚胎正被注入汞珠与铯137的混合液。
“镜渊不是终点，而是起点。”两重声音同时在苏默颅内炸响，“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实验台轰然爆炸。白光吞没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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