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检修?”我愣住了,怒火瞬间被一股冰冷的愕然取代,“我怎么不知道?”
“后勤部报备的常规维护,时间表早就发了,可能你没留意。”陈队的声音没有起伏,“这个巧合,林法医,很致命。它意味着,在你发现字条之前,没有任何影像能证明,那张纸条不是你自己放进去的。”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我。精心编织的网,每一个环节都严丝合缝地指向我。死者身份不明,字条来源成谜,动机无从谈起,而最关键的监控……偏偏在最需要它的时候“检修”了。
“所以,我现在是头号嫌疑人?”我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自嘲的尖锐。陈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我,那沉默本身比任何指控都更有分量。过了半晌,他才开口,声音低沉:“林晚,基于目前的证据链,你暂时不能离开本市。你的解剖工作……暂时移交。你的配枪、法医证件,需要上交。这是规定。”
我死死地盯着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点锐痛提醒着我保持清醒。愤怒、荒谬、被背叛的冰冷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裂。但我不能倒下,尤其不能倒在这里。
“好。”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异常平静,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我缓缓站起身,动作甚至称得上从容。我从腰间的枪套里取出配枪,又从内袋里拿出证件夹,取出那本深蓝色的法医师证。金属的冰冷和证件的重量压在掌心,沉甸甸的,那是十年职业生涯的象征。
我将它们轻轻放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推向陈队。枪身的烤蓝在灯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证件上我的照片显得格外年轻而陌生。
“陈队,”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无比,“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也记住,七天后,无论我活着还是死了,真相只有一个。你最好祈祷,到时候你还能坐在这里。”
说完,我转身,脊背挺得笔直,拉开了询问室沉重的门。走廊里惨白的灯光倾泻进来,晃得人眼晕。我能感觉到身后陈队复杂而凝重的目光,像无形的芒刺。
走出市局大楼,深秋夜晚的寒气扑面而来,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在裸露的皮肤上。城市依旧喧嚣,车灯汇成流动的河流,霓虹闪烁,编织着虚假的繁华幻梦。这一切,在我眼中都蒙上了一层灰翳,变得遥远而失真。
我发动车子,引擎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地下停车场里格外刺耳。我没有回家。那个空旷的、此刻只会放大不安的地方毫无吸引力。方向盘一转,我驶向了法医中心的方向。那里,至少还有冰冷的秩序,还有那具藏着秘密的尸体。
中心大楼灯火通明,但笼罩着一层异样的寂静。警戒带还拉着,封锁了通往解剖区域的通道。值班的警卫看到我,眼神明显有些闪躲和犹豫。
“林法医,您……”他欲言又止。
“我取点私人物品。”我面无表情,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径直刷卡,穿过门禁。金属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走廊空旷得可怕,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在光洁的地砖上回荡,嗒…嗒…嗒…,每一声都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比平时更浓烈,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我走向自己的办公室,脚步在距离办公室门几步远的地方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目光被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金属门牢牢攫住——那是通往停尸房冷库的门。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直觉,像毒蛇般缠绕上心头。
那具尸体还在里面。那个吞下了我名字和死期的无名男尸。
鬼使神差地,我改变了方向。掏出钥匙卡,刷开了停尸房冷库厚重的门。一股混合着消毒剂和冰冷死亡气息的寒流瞬间涌出,激得我裸露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里面是巨大的、排列整齐的银色金属抽屉柜,像一座座冰冷的墓碑。
我凭着记忆,走向存放“无名男尸-胃部异物案”的那个区域。编号是B-17。惨白的灯光下,一排排冷柜把手泛着幽冷的光泽。
就在我的目光即将锁定B-17的位置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死寂的冷库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的金属机括弹动声,毫无预兆地响起!
紧接着,在我前方不到五米远的地方,其中一个巨大的、标着“B-17”编号的银色金属抽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推了一把!
它沉重而缓慢地,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无声无息地滑了出来!
抽屉完全打开,露出了里面覆盖着白色尸布的轮廓。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似乎停止了跳动,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冻结。全身的汗毛根根倒竖!是谁?监控不是坏了吗?谁在里面?!
我猛地后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配枪早已上交。冰冷的墙壁刺激着我的神经,提醒我此刻的孤立无援。
时间仿佛凝固了。冷库里的寒气像是无数冰针,穿透衣物,刺入骨髓。只有头顶灯管发出的微弱电流声在死寂中嘶嘶作响。
滑出的抽屉就那么敞开着,像一个无声的邀请,一个冰冷的陷阱。里面除了尸体的轮廓,似乎……并没有藏着预想中扑出来的袭击者?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更强烈的、近乎病态的好奇心疯狂撕扯着我。僵持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终于强迫自己动了。脚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一步,又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向那个敞开的、散发着死亡寒气的抽屉口。
每一步都踩在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上。
终于,我站到了抽屉前。冰冷的金属边缘触手可及。我的目光,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投向那覆盖着尸体的白色尸布。
尸布是平整的。
但在尸布靠近胸口的位置,在苍白布料的映衬下,一点异样的黑色,突兀地闯入眼帘。那不是尸斑,也不是污渍。那是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片。
纸张的材质……和我从死者胃里取出的那张,一模一样!
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四肢百骸都僵硬了。我屏住呼吸,几乎是凭借机械的本能,伸出微微颤抖的手,用指尖捻起了那张纸片。
它很轻,却重逾千斤。
我深吸了一口冰冷的、混合着死亡气息的空气,用尽全身力气,展开了它。依旧是那种特殊的防水纸张。
依旧是那种熟悉的、晕染开的黑色碳素墨水。依旧是那冰冷、僵硬、仿佛用尺子比着写下的印刷体字迹。
但这一次,上面的内容,让我的血液彻底冻结:
“三天后。”
时间被无情地提前了!倒计时的沙漏,在我毫无防备的瞬间,被狠狠地又拨快了一大截!
我猛地抬起头,视线像探照灯般疯狂扫视着整个巨大的停尸房!一排排冰冷的金属柜沉默地矗立着,在惨白的灯光下投下浓重、扭曲的阴影。每一个阴影都仿佛潜藏着未知的恶意,每一丝空气的流动都像是潜行者的呼吸。
没有人影。没有任何异常的声响。只有冷气机持续不断的低沉嗡鸣,单调地填充着这片死寂的冰冷空间。巨大的寒意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不是来自冷库的低温,而是从骨髓深处、从灵魂缝隙里渗出来的,一种被彻底看透、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绝望寒意。
我捏着那张写着新死亡预告的纸条,指尖冰冷,几乎失去了知觉。纸张边缘在指腹下微微割人。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异常。在B-17抽屉滑出的轨道内侧,靠近冰冷的金属柜体边缘,似乎沾着一点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粉末。在惨白的灯光下,那粉末泛着一种极淡、极特别的……近乎于荧光的蓝绿色泽。
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