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余温

蝉鸣声渐渐稀疏，夏日的余晖将青梧路的石板路染成蜜糖色。苏棠站在阁楼窗前，看着最后一缕阳光掠过那盆野花——它已经长得比她记忆中更加茂盛，翡翠色的叶片上还挂着几颗晶莹的露珠，像是时光留下的眼泪。

母亲在楼下唤她吃晚饭的声音像一根温柔的丝线，将她从恍惚中拉回现实。苏棠转身时，发现那本《镜渊手记》不知何时已经合上，静静地躺在窗台上，书脊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她伸手拂去灰尘，突然注意到书页间飘落一张泛黄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陌生又熟悉，像是母亲年轻时的笔迹：

"当你看到这张纸条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你身边了。那面镜子碎了，但记忆的碎片还在。记住，真正的光明不是没有阴影，而是学会与阴影共处。——爱你的妈妈"

苏棠的手指微微发抖，她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感受到纸张边缘细微的刺痛。楼下传来餐具碰撞的轻响，还有母亲哼唱的那首她们小时候最爱的摇篮曲。这熟悉的旋律让她眼眶发热，却又莫名安心。

晚饭时，母亲做了苏棠最爱的糖醋排骨。红亮的酱汁在白瓷盘里闪闪发光，糖醋的香气混合着米饭的热气，在餐桌上氤氲出一片温暖的雾气。苏棠夹起一块排骨，发现母亲特意挑走了所有的骨头——就像她小时候那样。

"最近总做梦。"苏棠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碗筷的碰撞声淹没。

母亲盛汤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梦见什么了？"

"青梧路的老宅，还有..."苏棠低头看着碗里的排骨，"那面镜子。"

母亲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轻轻将一碟腌黄瓜推到她面前："尝尝这个，新腌的，酸甜刚好。"

晚饭后，母女俩坐在阳台上看星星。夜风送来茉莉的清香，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虫鸣。苏棠注意到母亲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眼角的细纹里仿佛藏着整个银河的故事。

"妈，"她鼓起勇气问道，"你相信灵魂吗？"

母亲转头看她，月光在她眼中流转："我信那些我们深爱的人，即使离开了，也会以某种方式继续陪着我们。"她伸手替苏棠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就像你外婆常说的，爱比死亡更强大。"

苏棠点点头，感觉胸口涌起一股暖流。她抬头望向星空，突然发现北斗七星的形状像极了那把生锈的钥匙——这个荒谬的联想却让她莫名安心。

深夜，苏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线。她伸手摸向枕边的《镜渊手记》，却发现书不见了。正要起身寻找时，一封信从枕头下滑落。

信封上没有署名，只画着一朵简单的茉莉花。苏棠拆开信，里面只有短短几行字：

"有些答案需要你自己去发现

阁楼的老镜子已经碎了

但真相永远在那里

——一个朋友"

苏棠的心跳突然加速。她赤脚跑下楼梯，推开阁楼的门。月光从天窗倾泻而下，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银辉之中。那面曾经镶嵌在墙上的老镜子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平整的木板，上面刻着几行小字：

"记忆是时间的碎片

而爱是粘合它们的胶水"

苏棠伸手抚摸木板上的刻痕，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当她将手掌完全贴在木板上时，一股暖流突然从掌心蔓延至全身。在那一瞬间，她仿佛听见了无数声音——母亲的笑声、外婆的低语、还有埃德蒙·莱昂纳德疯狂的呓语，所有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最终汇成一句简单的话：

"活着。"

第二天清晨，苏棠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她匆忙穿上衣服，跑到楼下时，发现邮差正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泛黄的信封。

"苏小姐，这是挂号信，需要您亲自签收。"

信封很厚，摸上去像装着什么书信或者文件。苏棠签收时，注意到邮戳日期是三天前——也就是说，这封信在路上耽搁了整整三天。

回到客厅，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叠发黄的信纸，最上面那封写着：

"亲爱的棠棠：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有些真相我瞒了你一辈子，是时候告诉你了......"

苏棠的手开始发抖。她认出这是母亲的笔迹，但比现在更加年轻有力。信的第二页提到了青梧路老宅的地窖，还有"那些被遗忘的记忆"。

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是医院打来的。苏棠握着信的手紧了紧，感觉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门口——

晨光中，那盆野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叶片上的露珠折射出七彩光芒。苏棠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阁楼的方向。在那里，某个秘密正等待着她去发现，而她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因为无论真相多么残酷，她都不再是那个躲在镜子里的小女孩了。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光，哪怕这光芒中还夹杂着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