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蝉鸣与旧信

蝉鸣声穿透纱窗，在午后的空气中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苏棠坐在阁楼的木地板上，阳光从斜顶的天窗倾泻而下，在她膝头的旧信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本《镜渊手记》摊开在脚边，书页间夹着的茉莉花瓣已经褪色成淡黄，却依然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母亲端着柠檬水轻轻推门进来时，苏棠正盯着信纸上褪色的墨迹出神。水杯放在一旁的矮凳上，发出细微的"叮"声。

"是外婆的字迹。"母亲在她身边坐下，手指抚过信封边缘已经磨损的火漆印，"1897年夏天，就在埃德蒙开始那些实验之前。"

苏棠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外婆清秀的字迹跃入眼帘：

"亲爱的姐姐：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埃德蒙的疯狂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他相信通过镜面可以捕捉时间的碎片。昨晚，他又失踪了整整三天，回来时怀里抱着一个哭闹的婴儿——那是我们的妹妹，但他坚持说那是'时间的礼物'..."

苏棠的手指微微发抖，信纸上的字迹突然变得模糊。她抬头看向母亲，发现母亲的眼眶已经红了。

"...我们决定今晚行动。老宅阁楼的那面镜子是关键，埃德蒙说那是'通往永恒的门户'。如果你能收到这封信，请务必毁掉那面镜子。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不要让埃德蒙继续他的实验..."

信的最后几个字被水渍晕染，几乎难以辨认。苏棠轻轻抚摸信纸上的褶皱，仿佛能触摸到百年前那个绝望夜晚的温度。

"这就是为什么..."母亲的声音有些哽咽，"你外婆临终前一定要我毁掉那面镜子。但我没能做到，它被移到了阁楼..."

蝉鸣声突然变得尖锐起来。苏棠抬头望向天窗，看见一只蝉正趴在玻璃上，透明的翅膀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妈，"她轻声问，"外婆后来怎么样了？"

母亲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埃德蒙发疯似的寻找那面镜子。你外婆为了保护我们，在青梧路老宅的后院..."她的声音哽住了，"那棵梧桐树下埋着的，不只是镜子的碎片。"

苏棠突然想起童年时在后院挖到的那枚生锈的钥匙——当时她以为只是个玩具。

阁楼突然暗了下来。一片乌云遮住了太阳，蝉鸣声戛然而止。苏棠抬头时，看见墙上的影子正在扭曲——不是普通的影子，而是某种更庞大、更黑暗的存在。

"妈妈！"她本能地扑向母亲，却感觉自己的手臂穿过了什么柔软的东西。转头一看，母亲的身影正在变得透明，就像在镜渊中看到的那样。

"别怕..."母亲的声音忽远忽近，"这只是记忆的回响..."

整个阁楼开始旋转。苏棠感觉自己被拉入一个漩涡，无数记忆碎片从身边呼啸而过：童年的笑声、母亲的叹息、埃德蒙疯狂的呓语、还有那面镜子碎裂时的清脆声响...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站在青梧路老宅的后院里。夕阳将梧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树下的泥土新翻不久，散发出潮湿的气息。远处传来母亲的声音："埋在这里，永远都不要再挖出来了..."

苏棠蹲下身，指尖触到湿润的泥土。某种冰凉的东西硌了一下她的手指——是把生锈的钥匙，和她童年时捡到的一模一样。

"找到了吗？"

苏棠猛地回头，看见母亲站在身后，手里捧着一个褪色的红绸包袱。包袱打开，里面是一面破碎的镜子，镜框上缠绕着已经干枯的藤蔓。

"这就是一切的开始..."母亲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埃德蒙说镜子能捕捉时间的碎片，可他不知道，有些记忆一旦被打碎，就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苏棠伸手去碰那面镜子，指尖却直接穿过了镜面。在镜子的碎片里，她看见无数个自己的倒影——有童年的、少年的、还有未来老去的模样。每个倒影都在无声地呐喊，却又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禁锢在镜中。

"毁掉它..."母亲轻声说，"就像外婆希望的那样..."

苏棠抱起破碎的镜子，感觉它重得不可思议。当她用力将它摔向树根时，一道刺眼的白光迸发而出。在光芒中，她看见埃德蒙·莱昂纳德最后的疯狂表情，看见母亲年轻时决绝的背影，也看见自己小时候在后院埋下钥匙时天真无邪的笑容...

白光散去后，阁楼恢复了平静。蝉鸣声重新响起，阳光依旧从天窗倾泻而下。苏棠发现自己还坐在原来的位置，那封信摊开在膝头，柠檬水在矮凳上冒着淡淡的水汽。

"做噩梦了？"母亲端着新的柠檬水走进来，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

苏棠摇摇头，发现自己的掌心有一道浅浅的红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伤的。她抬头看向墙上的影子，发现它只是普通的影子，在阳光下轻轻摇曳。

"妈，"她轻声问，"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你会选择毁掉那面镜子吗？"

母亲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傻孩子，重要的不是过去发生了什么，而是我们现在能创造什么样的未来。"

窗外，一阵风吹过梧桐树，树叶沙沙作响。一片叶子旋转着落在窗台上，叶脉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像是一张精心绘制的地图，指引着通往未来的道路。

苏棠合上那本《镜渊手记》，感觉心中的某个重担终于落了地。她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见夕阳将整个青梧路染成金色。在这温暖的光芒中，所有的阴影都无所遁形。

蝉鸣声依旧，却不再刺耳。苏棠知道，有些故事虽然结束了，但生活还在继续。就像外婆信中写的那样："每个黎明都是新的开始。"而她，已经准备好迎接属于自己的新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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