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青瓦旧檐，徐地立于残败小院，晚风卷着梨花絮，扑在他肩头。“对不起啊，小嫣嫣。” 他喉间滚出的字音，碾碎在这暮春的凄寂里。眼前婧婧的幻影，褪去生前灵动，成了懦弱无能的模样 —— 那是他亲手刻下的疤，每一道褶皱里，都藏着他的罪孽。
徐地颤着手，攥住婧婧透白如瓷的手，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我是一个蠢到无可救药的人。” 话音未落，又猛地将那只手推回去，似要推开自己酿的祸、造的孽。推搡间，梨花簌簌落在二人之间，像隔世的雪，凉透了这方天地。
“因为我的愚蠢，伤害了人，是永远对不住你。” 徐地垂眸，嘴角扯出抹凄凉弧度，似自嘲，又似悼亡。眼前嫣亭嫣的幻影，正慢慢显露出死前最凄惨的模样 —— 发髻散乱，裙裾染尘，眸中绝望如深渊。“下辈子，好好过。” 她唇间逸出的轻叹，像根细针，直直扎进徐地心窝。
话音落，嫣亭嫣的身影开始消散，如烟缕融入暮色，聚散在这世间天地间。徐地踉跄半步，伸手欲抓，却只捞住满袖风：
“嫣亭嫣的灵魂…… 明明已经消散了……”
老徐不理会那个声音，他望着虚空，喉间哽咽，指尖还残留着那抹虚幻的温度，却再也握不住半分往昔。
“老徐…… 你还真是……” 夜色里，老王的声音突兀响起，像块石子投进死水。老王不知从哪处暗影里踅出，粗布短褐沾着尘土，眉头拧成 “川” 字，盯着徐地失魂落魄的样子，眼底泛着疼。
徐地缓缓转身，月光在他肩头积了层霜：“要爱情不要命，老王，你是想这么说的对吧。” 他声音哑得像浸了沙，每字每句都拖着沉重的枷锁。
“放下一切，转世投胎，重新做人……” 徐地仰头，望着墨色天际，苦笑似淬了毒，“这词离现在的我，比天上月还远。”
他已经把退路给自己堵死了。
我要复仇，让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鬼拿命来偿！” 他攥紧拳，骨节咔咔作响，眸中翻涌着噬人的戾火。
老王上前半步，粗粝手掌按在徐地肩头：“怎么，老王，你要跟着一起找死去。” 话是问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像把钝刀，要往这死局里劈出条缝。
徐地没应声，喉间堵着千言万语，却化成声叹息。老王又道：“我会在下辈子记得给你奠上一杯好酒的，老徐。” 这话撞在墙上，溅出些微暖意，却被夜色浸得冰凉。
“不必了，我欠你一壶酒。” 徐地转身欲走，衣角扫过廊下旧灯笼，光影晃了晃，他忽又顿住：“对了，老王，下辈子记得要找到一个媳妇啊，别再打一辈子光棍了。” 尾音飘在风里，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怅惘。
“你这嘴真是，临走了都不安生啊！” 老王大步上前，勾住徐地肩，咧嘴笑时，眼角却沁着湿，“最后再陪兄弟我走上一程，就当喝了这碗离别酒。” 二人身影在月下拖长，草鞋踩过青石板，敲出钝重的回响。
“老徐啊，” 老王闷声开口，“我虽不知你往后要干啥，但你记着 —— 不管你干啥，我和嫣亭嫣，都会在你背后。” 这话糙，却像把火，暖着徐地浸凉的心。
徐地望着月下老王的轮廓，嘴角扬起浅弧：“我相信你们。” 风卷梨花，落在二人肩头，似旧人轻语，似来日约。这一路，从暮色到月华，从罪孽到救赎，他们踩着自己的尸身往前走。
“你走吧，不必担心我，我已经明白自己能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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